他都不想再睜眼了。突然有點恨那奈何橋頭的孟婆,竟讓他遺忘了前世才去往生井。他若還記得,一定會選擇好好與繁吹在一起,一定會護好自己的爹孃,一定要藏到一個繁乾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和繁吹共度餘生。
那他現在,到底是應該以華珧的回憶活著,還是繼續作這個懦弱無能的陶木?繁吹愛的,到底是那絕世無雙的華珧,還是今生的自己?
難道只是因為自已與華珧一模一樣嗎?
“是這樣嗎?我和華珧,僅僅是長的一模一樣吧?”陶木欲哭無淚。他已經被層層疊疊的往事嚇住了,不知道從今天起才帶著這回憶活著,會不會無所適從。他欲哭無淚的是繁吹和華珧的一次次錯過;欲哭無淚的是繁吹為華珧舍的七命;欲哭無淚的是華珧為護繁吹周全而寧願赴死。可他難受,因為那是繁吹和華珧,不是繁吹和陶木,縱他想哭,卻也無淚。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替代品。
“不,長相,也不是一模一樣的,他眉間有不可忽視的睥睨天下的影子,他唇畔有蔑視天理的不屑,更喜歡他的眼吧,是目空一切的黑曜石,是我活了這許多年都沒見過的乾淨純粹······這也沒什麼,你和他的小性子,小脾氣一模一樣,我喜歡的都是你,你和華珧,明明就是一個人!何苦在乎你和他是否一樣?何苦在乎你是否會舞鞭?何苦在乎你和他眉眼間的氣質?剝去外殼,你和他,不差分毫。”
陶木一時還未反應過來繁吹的後幾句話,他還是微微難過於繁吹說起口中的那個“他”時臉上的光華明滅,嚮往陶醉。
當然,那個“他”不是自己,那個“他”名叫華珧。
繁吹見他半響回不過神來,有些心疼,不知該說什麼,只好把他抱入懷裡,把他那隻血肉模糊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慢慢收緊了臂彎。
“不說這個了,畢竟華珧不是你,你不是華珧,華珧曾經確確實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也確確實實······和我行過魚水之歡。或許到現在,我在他出徵澤州前一天晚上,才能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是真實存在的。時間過去了這麼久,我記住的竟是那一晚。因為太深刻了,並不是絕情或者殘忍,即便你這世是陶木,下一世又不知是誰,那一夜我和華珧彼此擁有的那一瞬間,是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
語罷,陶木反倒釋然了,心卻驟然空了一塊。那地方,原本是繁吹吧。可繁吹心裡呢?是不是都是華珧?自己,是跟隨在華珧身後的影子,還是寄放華珧靈魂的殼子?
不,他是有感情的!他不要在繁吹心中,只做一個苦苦追趕的影子!只做一個空空如也的殼子!
他在他心裡,一定要是一個與華珧不同的人!
莫名其妙又順理成章,華珧和他明明是同一個人,可他卻妒恨另一個自己,就連他,也說不清那沒來由的陣陣恐慌。繁吹都指明瞭,剝去外殼,華珧和他,不差分毫,可他卻偏偏偏想逃離上天為他打造的最初藍圖,重新開拓疆土。又怎麼可能?
機敏老成如繁吹,又怎麼可能看不到陶木眼中絲絲縷縷的哀傷?
他想告訴他,在他心裡,“華珧”與“陶木”這兩個名字的背後,都有他認定的無可替代。可一向嫻於辭令的他卻在這關頭說不出一個字,驚慌失措下又是不知所措,像一個妄圖留下自己珍視之物的孩子,焦躁不安。
陶木看著他不發一言,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別哭,別哭啊。”此時此刻,繁吹能說出口的,也只有這幾個無力的字眼。
“說啊,說我在你心裡,根本抵不過華珧,是不是?!”陶木不依不饒,“你就是把我當做華珧的替代品了吧!因為我長的和華珧一模一樣是不是?!因為我只是華珧的下一世是不是?!就不是因為我是陶木?!你說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