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時路過揚州,因聖旨催得急,沒能停留,只大姐夫婦二人在碼頭上匆匆拜見了父母,停了不過一刻鐘的功夫,父母深以為憾。
陳芝華又說,那時天寒,因見大姐咳得厲害,面色亦不好看,父母很是擔憂。後來大姐雖然遞了家書,說是身子無恙,母親依舊時時掛懷。
大表姐想來與二表姐當時的心思一樣,姑父至仕多年,都不曉得這趟入京究竟是吉是兇,不敢拿些許小事分了姑父與姑母的心,才不願多說。
可憐天下父母心,姑母必然是怕大表姐淑婉隱忍的性子作祟,怕她只報喜卻不報憂,才有諸多牽掛。
末了,陳芝華以清雋的行草續道:“吾妹若是返程有暇,祈在揚州傳大姐驛站一見,以慰母親牽掛之苦,芝華不勝感激。又及:大姐膝下有子,外甥年已三歲,憨態可掬,吾妹若是得見,必知愚姐所言不虛。”
陳芝華這封信措辭十分小心,又大有深意,慕容薇翻來覆去讀了幾遍,方弄懂信裡的意思。
前幾封京城的來信,陳芝華並未拜託楚皇后,而是自己走的官府驛站,這一封,卻與楚皇后一起,用了五百里加急。
論起來這樣的請求其實是姑母來信更為妥帖,大約姑母心有怯怯,怕若被慕容薇所拒一時不好回頭,才假託陳芝華之口,當做姐妹二人的私事。
陳府裡若真得牽掛大表姐的身子,姑母如今已是正二品的閣老夫人,早已在京城站穩了腳跟,只消洠�魴母溝鈉拋酉亂惶搜鎦藎�古麓蟊斫愕姆蚣也桓囈釉端偷氖毯潁�
母后從前的家書亦是平常,並未走五百里加急的路子,此番夾了陳芝華的信,又特特以加急來送,大約陳芝華的意思根本就是母后的授意也未可知。
朝堂局勢微妙,牽一髮而動全身。既然母后要自己在揚州高調與大表姐會面,不曉得想打得是誰的臉,牽動的又是哪家緊緊繃住的琴絃?
慕容薇思慮良久,吩咐瓔珞磨墨,先給母后寫信報了平安,又提筆給二表姐寫回信,說會與姨母商議,在揚州多留幾日,定當見大表姐一面,回去與姑母面稟云云。
至於陳芝華特特提起的小外甥,慕容薇亦從容下筆:外甥約比四弟略小,甥郎隨舅,大約與表兄們幼時一般聰慧。妹定當一見,回程時轉告姑母稚子憨態,慰長輩慈愛之心。
寫完回信,慕容薇將兩封信合在一起,吩咐瓔珞去找夏鈺之安排人送信,亦走加急的路線,顯得更加招搖。
母后想昭示慕容皇族與陳家關係匪淺,重用姑父擔起重任,大約知道自己委屈了陳家多年,試圖慢慢補償,這亦是慕容薇的心願。
眼見窗外已是暮雲四合,天邊晚霞似火,彷彿被丹青重彩濃濃塗抹過。慕容薇瞧著天際風雲瑰麗,變化萬千,山間景色美不勝收,更燃起強烈的使命感,想要牢牢守護身邊每一位摯愛的親人與家園。
一人用膳無味,依舊請了夏氏兄妹過來,三人邊吃邊聊,慕容薇便將在揚州多留幾日的話說與夏鈺之,要他打聽大表姐婆家附近可有合適的驛館住處,好方便大表姐帶著小外甥覲見。
些許小事,夏鈺之隨口應下,稍後交給侍衛辦理,吩咐人先去打前站。
晚膳用畢,瓔珞便捧茶漱了口,又給三人重新沏上香茗。
行宮寢殿內,夏鈺之品茶觀陣,慕容薇依舊與夏蘭馨對弈。
她的棋風越發大膽狠厲,帶著殺伐決斷的乾脆,將手中白子利落地落在墨玉棋盤上,輕輕提起幾枚被圍的黑子,臉上清湖瀲灩般浮起一個笑容:“既是早有驕縱之名,何妨再行驕縱之事,便讓這驕縱二字實至名歸。”
樺燭影微,媚而迷濛。捫心自問,在夏氏兄妹眼中,慕容薇不過平日稍稍嬌憨隨性了一些,卻不似京中權貴圈中所傳,驕縱跋扈的名聲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