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將當日去往秋獵的所有近侍收押軟禁,徹查皇帝中毒之案。越青陽自是免不了同樣被軟禁於自己寢宮中,但她並不過於憂慮,一來她於此事僅是推波助瀾,不會被拿捏到關鍵性證據;二來她於晟陽侯而言尚有大用處,他萬不會讓人將她這個安插在宮闈中的最大細作供出。
皇后雖是一貫的雷厲風行、冷肅威嚴,但同樣亦是四面楚歌的境地。她聲稱當時皇帝毒性惡化,救援不及身亡,但朝野上下少有人信她,多數朝臣將皇帝之死歸咎於她,對其臨朝不滿更甚。晟陽侯如願得以收買人心,聯合半數朝臣上書要求太子繼位,皇后出往為陛下守皇陵。
京城上下波雲詭譎,所有武官無不嚴陣以待,衝突甚至達到一觸即發的境地。
在這風雲變幻中,幽居寢殿中的越青陽卻難得地不問世事,自進宮後的十六年來,她的心境竟從未如此刻一般平靜閒適,只是當她無法避免地回想起那一日時,心上升起的是不可抑止的失落與澀意。
那日,他問她,在一切結束之後,是否願意同他走。
“跟你走,為什麼呢?”她如此反問道。
他道:“以我之能,或可保你一命。”
她容色登時冷下去,一把推開他的手,別過臉去,說道:“誰要你保。”
他似乎很是無奈,說道:“你難道不明白……”
“不明白。”她立即道。
“我是修道之人,不可論及□□,但……”
他話未說完,便被她氣極打斷:“那你讓我隨你去哪裡?去重陽派做道姑麼?”
這本是半帶嘲諷的氣話,不料他卻一本正經地頷首道:“如此也不錯,我會請求師父收你為徒。”
她嘴角抽了抽,收你妹的徒哦!
“你不願便罷了,”他如清潭般的眼眸中漣漪瀲灩,卻沒有分毫如往常般玩笑的意思,“我總會護你安危的。”
她失望至極亦失落至極,她以為這四年來他們之間是有著曖昧默契的,可是如今看來,好像仍舊是她自作多情罷了。
兩個月後,京城中這場明潮暗湧的權力爭鬥終於有了結果——太子登基為帝,皇后發配皇陵,晟陽侯加封攝政大臣。
這意料之中的結局,越青陽惟有暗歎,她作為曾經皇后親信,自請隨皇后去往皇陵,實則不想再淌這一趟渾水。如願以償大權在手的晟陽侯對她的識時務表示滿意,批覆她的奏疏後,還暗中遣人傳信與她,命她繼續監視皇后,若有必要,不惜除去。先前他雖有行刺皇后之意,但奈何宮中戒備森嚴,皇后不僅事事謹慎,且身體血脈異於常人,難以暗中置之於死地,是以並未下手,但若是在偏僻的皇陵,事情便不同了。
永德八年初冬,在一片凜凜寒意之中,載著這曾經手執政權,曾經作為天下最榮耀的女子,而今卻成為被剝奪所有權勢的太后的馬車,轆轆駛出京城城門。
越青陽透過車窗回望高岸巍峨的城門,隱隱望見城牆之上青衫如竹的身影,面無波瀾地放下了車窗遮簾。
她返京的這一年,是新帝繼位後的第二年,由於太后病逝,他們這些隨侍須返京將太后死訊上報。越青陽原本不必也不該回京的,她本該在暗中推波助瀾地謀害太后之後,“鬱鬱而終”。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太后在臨終前,竟對她說出那樣的話,道出那般的真相。
“阿青,你可知我從未懷疑過你,我寧願懷疑任何人,也不願意懷疑你。不僅是你神似一位故舊,更是這近二十年來,我早已將你視如己出。”
“但是為何,皇兒如此,你亦如此?想來是我這個母親當得太失敗罷……”
“在臨終前,哀家只告訴你一事,便作為對你唯一的報復罷。阿青,你知曉,哀家向來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