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的是連長拿自己越來越沒辦法,無端就牽掛上了:這會兒他又該做什麼了……他吃飯的樣子太不講究,洗起臉來像捧著水在喝,小肚子竟然悄悄挺了出來,沒準哪天會生出一個蛋……連長對自己不免有些討厭了。
下午又是籃球賽,對手當然還是一排,連長一見了二班1米85的大孫就犯球癮。到了出場的時間,連長用指頭點著連部的幾個:你,你,你,還有你。
司號員被點到了,比中了繡球還高興。他要衛生員幫著他緊一下腰帶,好像今日就看他的了。衛生員沒有被連長點著,心裡有別扭,手上沒輕沒重,一使勁差點將司號員勒成個葫蘆。
哨音一響,場上頓時開了鍋。連著幾天沒有摸球,都憋了一身的勁兒,一開場就撒開野了,且全是蠻幹,滿場的人無非在那裡活動手腳,跟犯人放風差不多。最犯難的是裁判。在三連當裁判是個棘手的差事,連長雖說滿身的球癮,可一上球場就要走步,尤其三步上欄,他死活走不出三步,怎麼都是四步或是五步。誰做裁判都沒辦法,只好由著連長表現,結果全連的人全都隨著連長四步或是五步上欄,規矩爛成了粥。
文書畢橋接到了球卻沒拿好,直落到腳面上。裁判吹他一個腳球。畢橋卻從地上把球揀起來,抱緊了,像摟著個西瓜,怎麼也不肯撒手。裁判只好請連長評一下理。連長看一眼文書:腳球?他哪裡有腳。只這一句裁判就傻眼了。接下來連長領著連部的人橫衝直撞,一排給打了個稀里嘩啦。司號員幾個爭寵似的直給連長送球,連長不客氣,接了球就往欄裡投。連一排這邊的人也覺得應該給連長遞一個球。
一會兒一排要求換人。換上來的竟然是潘固。潘固光著兩條腿進了場子,邊走邊活動腰腿,居然出來些派頭。連長顯然沒有準備,跟潘固該怎麼打球,這事真的沒想過。潘固上場後直奔欄下。畢橋又給連長送來一個球,連長照例一投,球在欄框上顛了幾下,又淘氣地溜走了。1米85的大孫這時一個旱地拔蔥,漂漂亮亮地將球拿在手裡,然後傳給潘固。潘固得了球徑直往自己前場運,球好像粘在他手心上。司號員橫過來打劫,潘固做個假動作,差點閃他個跟頭。又過了兩個人,潘固差幾步就到自己的欄下了。連長這時心上一緊,覺得自己被人推著往潘固面前靠攏,然後擺下一個陣勢。
隔著不到兩米遠,能覺出對方噴來的嘴氣。連長看到潘固迎上來的那雙眼睛,隱隱覺得事情有點不妙,這傢伙今天整個是一副玩命的架式。莫非今天是個倒黴的日子。潘固扳著臉,一點商量的意思也沒有。他手裡握著的不光是球,還有一個橫過來的決心。周圍的人多少也看出點啥了,潘固耀武揚威的,手裡那個球差不多是個炸彈。有人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潘固你快投,快投啊!莫非這球一投出去,大夥兒便一下子全都平安了。
潘固卻無動於衷。連長腳下一挪,貼到他身邊。潘固晃一下肩膀,球耍得有些招搖。連長心裡說潘固你個傻瓜,你也太小看人了,你把肉送到我鼻子底下,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可是沒等連長捉住機會,那球就流星似地一掠,貼著連長的鼻子畫出一道弧線。連長倏地給點著了,豹子一樣撲了過去。潘固手裡的球比狐狸還刁。連長撲了個空,嗵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後面的事情開始糊塗。誰也沒留意那個球究竟咋樣了,只看到連長臉朝下趴著,一個嘴啃泥。哨子催命似的叫了起來,大家一擁而上,在爭搶一個肉包子。連長喝了一聲,都滾!大家只好撒了手。連長吃力地動了動著身子,又在原地躺下了。誰也不知下面會發生什麼。安安靜靜地躺了一會兒,連長慢慢爬了起來。看到他一邊的顴骨破了,還在出著血。挽起一條褲腿,膝蓋那裡有一塊土豆大小的烏青。然後是兩條胳膊,拐肘變得有皮沒毛。一側的胯骨,竟然是血淋淋的一大片。連長慢吞吞地搬弄著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