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頭人是個肥胖的漢子,頭結小辮,左衽袒露,見了她指指,然後和身旁眾人嘰哩咶啦說了一陣。
自在長安下了決心北上找薩滿巫師的時候起,考慮到帶個翻譯的不可能性,安逝就開始學起了突厥語,故而此刻尚能從那長串話中勉強聽出“唐人”“回去”等幾個詞。
難道是要把她抓回去?
碰了碰腰間的軟劍,看一眼周圍幾十個如狼似虎的突厥士卒,咽嚥唾沫——算了,識時務者為俊傑。
接著馬上就後悔了。
“識時務”的後果是,雙手被一根長長的繩子綁著拴在馬後,突厥兵在前面那叫撒丫子奔得一個歡兒,她拼死拼活的跟在後面跑生怕跑慢一步就被一路拖回去!
滿面黃沙精疲力竭的被人搡進一個帳內,趔趄一下,終於不支倒地,全身骨頭都叫疼,彷彿做一場噩夢。
費力的抬頭,發現不大的營內,周圍一圈都是人,而且,都是男人。
老的、少的、壯的、弱的……有些看著她,有些在打呼,有些神情呆楞。
她心裡一驚,咬牙撐了一把爬起來,慢慢將腿攏到胸前,雙臂環上,真想盡力縮得讓自己看不見。
看裝扮,都是漢人。也是跟她一樣,被抓來的吧。
一個突厥兵端了一鍋東西進來,用鐵勺敲了敲鍋沿,放下一堆木缽,走開了。
所有人餓虎撲食般搶上前。拿到碗的直接往鍋裡舀,舀到後趕緊找個角落蹲下來吃掉。
安逝被前推後踢的衝了好幾下,本就痠疼的身子更是沒了力氣,只管緊緊抱住自己,頭直耷拉下去。
不到半刻光景,一鍋雜七雜八的飯食被爭奪得乾乾淨淨,還有沒搶到的,伸長了舌頭往鍋底舔。
天已經黑了。雖然彼此都是漢人,相互間卻似十分冷漠,基本沒人說話。
一夜過去。
大清早,大夥正睡的香,又一個突厥兵進來,叫了一聲,手中皮鞭往地上一甩——叫的這句安逝倒是聽懂了,很簡單,“起來”。
也不知其他人是明白了或是習慣了,一見到他,馬上站起身,一個一個往外走去。顯然自己也不可能例外,她趕緊起立,低頭跟出來。
到了一塊大平地,中間停了一輛輛氈車,一人騎馬走到他們跟前,用漢語道:“把那邊營帳裡的糧食都搬到車上,今天搬完,搬不完沒飯吃!”
眾人戰戰兢兢地應著,一走近糧營時卻傻了眼,十幾個糧營,個個還儲存大半倉,憑他們這幾十口子人,想要今天搬完,不是說著玩的?
“還愣著幹什麼!小心皮肉!”那人長鞭一落,啪,離他最近的一個漢子背上登時痛叫一聲,捂住了肩膀。
眾人不敢再有遲疑,馬上開始搬的搬,抬的抬。
安逝犯了愁。她試圖雙手拉起麻包,卻發現手腳開始同時發抖——無疑是昨天“長跑”過度的後遺症。像其他人一樣扛著?笑話,光是怎樣把這一袋好幾十斤的傢伙弄到背上,現在都成問題。
一路拖出去?恐怕在沒被人笑死之前,已經被兩旁虎視眈眈的突厥兵亂鞭抽死了。
“大哥哥。”有人扯了扯她衣袖。
一回頭,一個十二、三歲半大不小的男孩子站在她身後,指指糧包,露出雪白的牙齒:“大哥哥,我們倆一起抬一袋吧。”
安逝求之不得,不由又仔細看他兩眼。這孩子濃眉大眼,鼻樑挺直,不大似中原人。可他明顯又是一起被抓來的之一,凡事總有例外吧,也許。
兩人合力抬了一袋到車上,正要拽第二袋,忽聽腦門後風聲震響,男孩子叫聲入耳,背上火辣辣的捱了一道,如萬蟻同齧,疼得她齜牙咧嘴,手一下子鬆了開來,轉頭怒火直冒地瞪住騎在胡馬上的突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