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聽到他。他的目光也遊移開去,盯著船艙的地板。最後,他望著我,說道:“那天,她在上車之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肯定我們會生一個女兒。那是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很遺憾,”我對他說,我能理解你為什麼來這裡。”“因為我逃離了家鄉,所以,大家都以為我是出於悲痛才到這裡來的。我不能肯定事實是不是這樣。我不認為是這樣。我覺得自己大部分時間正在朝著什麼東西奔去。”“你是說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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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節:美人魚椅子(41)
“我想,我很想知道到底有沒有上帝。”“有嗎?”他大笑起來,好像我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即使是一個立場不堅定、持懷疑態度的修士,對此也應該略知一二呀。”他沉默了片刻,眼睛望著一隻小白鷺在岸邊的淺水灘上捉魚。“有的時候,我感到上帝是一片‘絕妙的虛空’,”他說道,“整個生命的意義似乎就是將自己融化在這一片‘絕妙的虛空’之中。默想它,熱愛它,最後,消失在其中。然而,其餘的時間,正好相反。上帝體現在一切事物中。我來到沼澤地裡,神靈似乎無處不在。沼澤地,萬物生靈,都是上帝跳的一個舞蹈,我們也應該隨之翩然起舞,僅此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告訴他我明白,但是,這並不完全是一句實話。然而,我繼續坐在那裡,心中充滿了渴望,我渴望他的“絕妙的虛空”,渴望他的舞蹈。但是,主要是渴望他。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四周的光線暗淡下來。我們坐在不斷變化的光線裡,潮水在小船下面鼓漲,不斷地將小船推向岸邊的蘆葦叢。小船如同尼羅河上承載摩西的草籃子一樣搖盪著。我感覺到,他正在目不轉睛地直視著我。我完全可以把頭掉開。我可以讓它成為自己一生中經歷過無數次的目光交錯,但是,我頭腦清醒地做出了決定,我讓自己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穿過了時空與他的目光相遇。我們對視了很久,大概整整一分鐘。我們將目光凝聚在一起。此時無聲勝有聲。一種灼熱。我感到自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一件令人興奮卻危險的事情正在發生,我們正在讓它發生。他,跟我一樣,正在讓它發生。
那情形終於變得讓人無法承受。我不得不將目光移開。我想,我們很可能已經在那一時刻坦誠相見,向彼此吐露了真情。我相信我們差一點就那樣做了。但是,那一刻鐘轉瞬即逝,透明度降低了,禮節又佔了上風。“對不起,白鵜鶘好像不會出現了,”他說道,他看了一眼手錶,“我得把你送回去了,然後,我要去白鷺棲息地巡視。”他開始拉起纜繩。他把小船從那條小手指般細小的支流裡駛出來,我們回到了小溪中,他將馬達完全啟動起來。我的腦子裡充滿了一片馬達的噪音。我回過頭去,白色的浪花在我們的身後猶如噴氣式飛機的凝結尾雲一樣擴散開來。惠特身穿藍色襯衫、手扶舵杆坐在那裡,他的頭頂上飄浮著大朵大朵的白雲。然後,我看到了它們。白鵜鶘從我們的背後飛過來,它們緊貼在水面上。我喊了起來,手指著它們,就在惠特轉身的那一瞬間,它們突然騰空而起,飛到了我們頭頂正上方。它們沐浴在陽光裡,黑黑的翅膀尖熠熠閃亮。我數了數,一共十八隻,它們排成整齊、耀眼的一列飛翔著。然後,它們消失了。惠特將小船系在碼頭上,然後伸出手來扶我上岸,我抓住了他的手。他在把我的手放開之前捏了一下。我對他的船遊表示了感謝。當我離開的時候,他仍然站在碼頭上。我沿著碎裂破損的木板人行道走去,我能夠感覺到他一直在望著我。當我走到沼澤地邊沿的時候,在我踏進寂靜的樹林之前,我回過頭去。最重要的是,你能夠全心全意地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美國' 蘇·蒙克·基德 著趙曉春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