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這樣想象過太多次,以至於我無法相信事情不是這樣發生的。況且,大家也都是這樣說的——警察、報紙、整個小島。我閉上眼睛。我感覺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歷史,被挖掘了出來,赫然地顯示那是一個完全虛構的故事。我的面前出現了一條几乎無法逾越的鴻溝。我緊緊地抓著菸斗,手都快抓痛了。我將手指鬆開。我彎下腰,聞了聞菸斗巢,彷彿聞到了我的父親的味道。一切開始重新組合。不是菸斗引起的船火。母親在房間另一邊睡著,我在梳妝檯旁坐了幾分鐘,讓這一新發現浸透我的全身:不是我的過錯。
12
我把菸斗拿到了自己的房間。我相信她是不會翻抽屜找它的。當我把菸斗塞進自己的手提包裡時,剛才如釋重負的感覺,驟然變成了滿腔憤怒。我開始來回踱步。我感到一種不可遏制的衝動,我想把母親搖醒,問她為什麼讓我從小到大一直相信,一切禍害的起因是我的菸斗。我心中承受的是一種無言的自責,一份沒有人能夠看到的沉重,就像你在夢中體會到的那種沉重,你想跑,卻動彈不得。我一直在我的骨子裡承受著這份重量,然而,母親卻視若無睹。她竟然視若無睹。等一等。這不完全公平。也許母親以為我不知道菸斗的事情。她試圖保護我,不讓我知道真相——從來不說起它,藏起報紙剪輯——但是,這並不能開脫她的責任。不能。她起碼應該想到,我和邁克會發現的。看在上帝的分上,整個小島都知道菸斗的事情。她怎麼能夠認為我們不知道呢?我聽到了她的呼吸聲,一種手風琴似的節奏在房子裡迴盪。我不想看到她醒來。我潦草地寫了一張紙條,放在廚房桌子上,我告訴她我需要做些運動,透透新鮮空氣。
赫普吉巴的房子在不到一英里遠的地方,坐落在一條彎曲的小路上。小路繞過奴隸墓地,經過白鷺棲息地,然後,拐一個彎直通到海灘上。當我走到小路上的一個轉彎處時,我便看到了她的房子,房子四周長滿了夜來香和海邊錦地草。我在她流光溢彩的藍色前門上敲了敲,等待她來開門。她沒有出來開門。我沿著小徑走到房子的後面。裝有紗窗的小門廊的門沒有上鎖,我走進去,在通向廚房的門上輕叩兩下,這扇門的顏色跟前門一樣是閃亮的靛藍色。藍色應該能夠把“布嘎巫婆”嚇跑——據說這個時常出沒的幽靈會在夜裡把你的靈魂勾走。我不信赫普吉巴真的相信“布嘎巫婆”,但她熱愛格勒傳統風俗。藍色房門應該會把巫婆驅走,但是,為了以防萬一,赫普吉巴還在她的花園裡埋上了一排海螺殼。在門廊的一端,擺放著她所謂的展覽桌,像以往一樣,上面堆滿了她用大半生時間收集來的七零八碎的海島珍寶。我朝桌子走過去,心中忽然充滿了一種強烈的懷舊之情。我和邁克曾經擠在這張桌子旁邊度過了許多時光。桌上堆著一塊塊珊瑚、螃蟹爪子、動物海綿、左旋香螺、鯊魚眼睛、筍螺和竹蟶。這裡紀念著每一隻地位卑下的貝殼,甚至包括已經破碎的。我撿起幾隻帶缺口的沙海膽,一個只有兩條腿的海星。白鷺、蒼鷺和朱鷺的羽毛被插在這些海洋生物中間,一些羽毛直直地豎立著,彷彿它們就在那裡發芽生長出來似的。在桌子的中央,一條鱷魚長長的顎骨被架在一個木箱子上。這自然是邁克最中意的東西了。我最喜歡一個象牙色的蠵龜龜甲。在我的想象中,我曾經同那隻蠵龜龜甲一起在浩瀚的海水中暢遊,一直游到了海底才回來。我在桌子上四處翻找,發現它被埋在一堆海扇貝下面。赫普吉巴發現這個龜甲的那天晚上,我們正在海灘上舉行“女孩野餐會”。起碼那些活動就是被這樣稱呼的。這會兒,我在一張舊搖椅上坐下,雙手抱著蠵龜龜甲,再一次感到一陣強烈的懷舊之情。我好久好久沒有想起“女孩野餐會”了。自從我還是一個小女孩。“女孩野餐會”是凱特起的頭,當時,她和母親還都是新娘子,貝恩正在蹣跚學步。每年五一節前夜,她們一定在骨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