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宮娥都被遣退,越發顯得這宮殿庭院靜悄悄無聲。朱欄撐著飛簷,孤單地伸向灰濛濛的天,漢白玉的石階飛雲雕花,被雨水沖洗得分外白亮,看過去,略微有些刺目。
卿塵與夜天凌一同行至殿前,舉步邁上玉階。夜天凌走得極慢,沉默地看著前方,這神情看在剛剛退出去的內侍眼中只是平靜異常,身不披孝,面無哀色,唯有無盡冷然。
邁上最後一層臺階,夜天凌突然停步不前,卿塵多走了一步,回身看他。只見他抬手扶著白玉欄杆,站在了大殿門外,猝然閉目。他的手握成拳,狠狠壓在冰冷的玉欄之上,一縷鮮紅的血液很快自他的指間蜿蜒而下,在飛雲繚繞的雕欄上勾勒出一道血痕。
“四哥!”卿塵輕呼一聲,握了他的手迫他鬆開,他掌心是一朵晶瑩的蓮花玉墜,淨白的蓮瓣沾染了血色,帶出妖豔的紅暈,美麗非凡。
卿塵忙自懷中取出絹帕替他包裹傷口,心疼至極,卻又不忍出言責備他。夜天凌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纖細的手指交錯在絹帕之間,一點刺痛的感覺此時像湧泉噴薄,極快,而又極狠地覆沒了他所有的意識,就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他下意識地握拳,卿塵手指輕輕放入他的掌心,阻止了他的動作。她柔聲道:“四哥,你握著我的手。”
隔著絹帕依然能感到卿塵手心柔和的溫度,夜天凌平復了一下情緒,終於看向她,啞聲道:“清兒,我不進去了,你幫我……把這個蓮花玉墜給母妃。”
卿塵並不反對,徒增傷悲,何苦相見,她將玉蓮花上的血跡仔細擦拭乾淨:“母妃看了會心疼。”
夜天凌緊抿著唇,緩緩轉身,卿塵便獨自往大殿走去。
蓮貴妃的棺柩用的是寒冰玉棺,整塊的寒冰玉石稀世難得,皇族沒有這樣的先例,連當年孝貞皇后大喪也無此殊榮。但是天帝降旨之後,舉朝上下卻竟無人反對。
或許真正在每個人的心中,也唯有蓮池宮中無雙的容顏配得上這玉潔冰清,或許人人也都想將這絕代的風姿留存,任歲月無情,滄桑變幻,這一份沉睡的美麗,永遠都不會老去,永遠都不會凋零。
清透的寒冰之後蓮貴妃靜靜地躺著,明紫色的宮裝朝服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卿塵放輕了腳步,似乎生怕將她從那片沒有紛爭和痛苦的夢中驚醒,她輕合的雙目是墨色分明的淺弧,紅唇淡淡依稀帶著微笑,這安然的睡顏美好如斯,安寧如斯。時間在冰封般的玉石背後停止了步伐,悄悄地將那風華絕代留駐永恆。
白幔輕舞,深深幾許。
卿塵俯身鄭重地在靈前行了孝禮,輕聲道:“母妃,我和四哥回來了,你別怪四哥不進來看你,他心裡難過的時候是要自己靜一靜才過得去。有件事情你聽了一定會高興,四哥將日郭城從突厥手中奪回來了,他還去了堯雲山,帶了禮物給你。我們在漠北遇到了一個人,他叫万俟朔風,是柔然族六王子的親生骨肉,也是柔然現在的首領。柔然沒有亡,漠北的大地早晚有一天會在四哥和万俟朔風的手中變得繁榮富饒,母妃,你放心吧。”她站起來,取出那朵蓮花玉墜,細長的銀鏈碰撞著冰玉,輕微作響,“這是万俟朔風託我們帶給你的,柔然沒有恨你,万俟朔風說過,你永遠是柔然最美的女子,是他們的茉蓮公主。”
卿塵走到寒冰玉棺前,靜立了片刻,抬手撫上了那層冰冽的棺蓋,稍一用力,棺蓋便緩緩的滑動開啟。輕渺的霧氣繚繞逸出,有種刺骨的寒意頓時撲面而來,她微微打了個寒顫,將蓮花玉墜輕輕放在蓮貴妃胸前,接著又小心的握著銀鏈替她戴好。誰知蓮貴妃原本交疊的衣領被牽動,露出了修長的脖頸,於是一道縊痕便顯了出來。
極淡的縊痕,卻在這雪膚花貌的安寧中格外觸目驚心,卿塵心中一陣酸楚,不忍再看,忙抬手去整理,卻突然手下一頓,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