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不容僕人輕慢她一般,我也不容我自己趁人之危。
我的妹妹,我終究無法以冷靜惡毒的心志,噙一絲戲耍的微笑,慢慢對付你,即使也許,你曾這樣對付過我。
我迫不及待的揭破你,我對我自己其實很失望。
可是我厭倦了綿裡藏針的對話,厭倦了迂迴曲折的試探,厭倦了明明是流著同樣血脈的姐妹,要為了一些可笑的理由,不停的互相攻擊,力圖從心志和肉體的各種可能,摧毀對方。
熙音,我保全你的自尊和驕傲,取去你的性命,可好?
[正文:第一百三十六章 重來事事皆堪嗟(四)]
午後長風,自天際奔湧而來,穿堂掠戶,轉回廊渡花蔭,直撲那富麗皇室府邸的某一角,撞上塵封的黃銅鏡,吹開積澱的塵灰,照亮妝臺前,那一坐一立的兩名女子之間,湧動的無奈殺機與無限惆悵。
我的手掌停在她後心上方一寸處,掌力含而未吐。
我的手依舊穩定,未曾有一絲顫抖。
然而,我,真的要在潔白掌心,染上我的親人,我的妹妹的鮮血?
我不算寬厚的人,也並不喜所謂以德報怨的仁義,那些聖人行徑,未必能喚醒作惡者的良知,大多時候,罪惡不得懲罰的後果,只會令更多人受害,那不啻於另一場為惡,我只相信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相信任何人,都應為自己的行為付出相應代價。
而我的殘存感覺和理智告訴我,這個妹妹,流著和我不一樣的血,我們不能共存。
只是。。。。。。我看著她瘦至成殘月半彎的背,瑟瑟發抖的單薄的肩,擱在妝臺上的纖細的手,和鏡中尚自殘存幾分稚嫩的蒼白容顏,以及因病而泛著詭異桃紅的唇,只覺得茫然。
我問自己,就算我不認她是我妹妹,可我能對這樣一個病弱的,無力反抗的,甚至還是個孩子的女子,吐出致她死命的掌力?
我一掌拍下,毀去的不僅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有一些我曾經無限蔑視卻又無限渴望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血緣,比如,溫軟的心緒,比如,憐憫的良知。
我,能不能?
突然之間,明白了沐昕那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面對這樣的熙音,我未必能下得了手。
他亦知道面對這樣的熙音,此刻的我不應下手。
人對我狠毒,不代表我應和她一般狠毒,他人已成禽獸,不代表我應以禽獸手段回饋。
沐昕的心地堂皇光明,若此刻索債的人換成他,他定然不忍,定然放過熙音,也定然不贊成任何人對這個已經被夜夜驚惶無限夢魘壓迫至失魂的孩子,再施殺手。
可是他還是對我說:我支援你。
給我絕對的選擇的自由,不再以道義道德予我任何壓力,放我的心,於自己的天地裡遨遊。
然後,在以後的日子裡,是非成敗,與我同擔。
哪怕有些事,有些行為,在當初,他不曾認同。
我的手掌,漸漸縮回,心益發溫軟,幾近無聲的,微笑。
沐昕,我感謝你。
…
熙音卻緩緩抬起頭來,她眼眶微紅,雙頰上激動劇咳產生的淺暈已經褪去,立顯蒼白如雪,一雙水氣茫茫的眸子緊緊盯著我,嘎聲道:“你要殺我?”
我盯著她的眼睛,不想讓她看出我已動搖,冷聲道:“難道你覺得,我有不殺你的理由?”
不知為何,這句話一出口,她的神色突然極其輕微的一變,那變化微妙至不可尋,彷彿風過水晶簾,拂得那簾光影一晃,瞬間回覆原狀,我再仔細看她時,她依舊是那付漠然神情。
“懷素郡主行事,何須理由?你的話就是金科玉律,就是玉旨綸音,不成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