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動彈不得,幾乎震破耳朵的轟鳴聲裡,聽得他在我耳側冷酷的道:“你現在去只是送死,而你的姑姑的屍身,已經被砸進了斷崖裡,你便挖上一輩子,也挖不出來了。”
我怒極,霍的轉頭盯視他,惡狠狠道:“你有臉和我說這話?不是你,她會死?”
他微笑,我最恨的羞澀的微笑:“是,所以你不能輕舉妄動,我還等著你報仇。”
他嘴上說話,腳下毫不鬆弛,抱著我,幾個轉折,已在那赤黃黑紫洪流奔來時掠上了前方一處看來比較安全的山崖,躲避時那些飛濺的碎石劈劈啪啪的打在他背上,聲聲驚心,然而他連臉色也不曾變過分毫。
我被他緊緊攬在懷裡,站在這處山麓的最高峰,看著腳下洪流滾滾而過,看著先前陡峭的山崖瞬間消亡大半,被割裂的的山體轉眼面目全非,想著姑姑長眠在這妙峰山內,因這天地之變連屍骸也猝然消逝,血肉與山石融為一體,我永生都無法再替她收殮,只能令她永遠孤零零,飄蕩於此。
卻叫我,情何以堪?
茫茫雨幕,浩蕩山風,我在雨中麻木的看著那一方山崖,卻連一絲想哭的感覺都無,今日方才明白,痛至極處,原是無淚。
賀蘭悠一直緊緊盯著我,忽然問我:“你很恨我?”
我默然。
他又問了句廢話:“你,現在很痛苦,是嗎?”
我神思不屬,恍惚間也不想去理他,只漠然的看著那坍塌的山崖,感覺到自己的氣力再漸漸回覆,終究是不敢呆在他身邊,掙出他的懷抱,賀蘭悠也不攔我,任我站得遠遠。
我等著這天地之災過去,心裡盤算著,該立即下山,找到他們,然後趕回北平,對高煦和熙音,展開讓他們痛悔終身的報復。。。。。。
眼角餘光看見賀蘭悠負手而立,仰首向天,似有沉吟之狀,心下凜然,遂又挪遠了些。
忽聽賀蘭悠輕輕一嘆,道:“懷素,對不起。”
這句話利劍一般立即劈醒了我有些混沌的思緒,大驚之下我什麼也來不及想,連頭也不回,拼命向後一竄。
然而這一奔,本已漸漸恢復,於經脈中試探著緩緩流轉的真力被突如其來的猛力施展打亂,立時在經脈中亂竄亂走,散入奇經八脈四肢百骸,令我渾身一陣僵麻,砰一聲,摔倒在地。
我的臉貼在滿地的雨水裡,雨水裡倒映一方繡著螭紋的銀袍。
聽得他喃喃道:“你終究還是太防備著我,果然一聽那話便立即提氣自保,你卻不知,紫魂珠之效未完全恢復時,擅動真氣的後果便是自鎖經脈。”
我還來不及後悔,已聽他黯然道:“你若有一分信任我,都不致落得如此。”
我怒極反笑,敢情他不可信任,還是我的錯?
只是也懶得和他作口舌之爭,他利用我的戒備之心,連手指都沒動便逼得我自己制住了自己,終究是我智不如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然而當我看見他手掌一翻,掌心亮出幾枚細如牛毫的銀針時,我的臉色終於變了。
“你要幹什麼?”
賀蘭悠蹲在我身邊,溫柔的道:“懷素,剛才我在想,是用一生的時間來等待一個也許無望的結局,為維持著見面時相對一揖的起碼情誼而無盡忍耐好呢,還是拼著終生的決裂,來換一段永可銘記的時光好?
我一時聽得不太明白,然而心內寒意那般不可抗拒的湧了上來,賀蘭悠的語氣如此平靜,我卻能感覺到他平靜表面下掩藏著如濤拍岸的湧動思緒,和一往無前的悍厲的決心。
我咬著牙齒,從齒縫裡逼出聲音:“賀蘭悠,不要讓我恨你。”
他羞澀一笑:“懷素,你已經在恨我了。”
我啞口無言,看著他,溫柔而憐憫的彈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