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頸微麻,只如螞蟻輕蟄了一口,我微微一震,突然覺得強大的疲倦之感席捲了我,腦海裡的思緒卻急速翻轉起來,自幼至今的所有記憶,走馬燈般在我眼前一一閃現,再一一遠去,往事漸漸如蒙了白紗的天地,在我的視野裡漸漸模糊,直至消逝不見。
記憶裡兩個少年,一個白衣一個銀衣,都生的好風神,白衣的將一柄翠笛擱在腕間,淡淡的看著我,目光卻深情無限,銀衣的立在大漠的一輪明月裡,偏過臉去不叫我看見。
他們來來去去,攪得我頭昏。
某一幕場景掠過時,我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見那馬車底鑽出的少年,一頭好頭髮,真美。
他微微笑著,帶點羞澀,蝴蝶般跳躍翩然的風致,耀著了我的眼。
他抬頭,對我說:
“我想讓你跳過最痛苦的辰光,我想讓你暫時忘記報仇的噬心滋味,我想,和你過一段最單純的日子。。。。。。”
………
甘肅臨洮府,西北名邑,隴右重鎮。
臨洮府城外,嶽麓山腳下一小村,名辛集。
此時正是飯時,辛集村靠近山腳的一處獨門小院裡,亦升起縷縷炊煙。
我將一盤清炒山筍,一碗山菇湯端上桌,叮叮叮的在粗瓷盤上敲筷子:”吃飯啦,阿悠悠悠。。。。。。“
布簾一掀,阿悠從他的房間裡探出頭來,笑吟吟道:”素素,你每次這樣叫我,我都覺得你是在喚豬。“
我眯眼笑:”阿悠,你敢說你不是豬?整日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偶爾去打打獵,你還做過什麼?熟悉你的人知道你不過普通人家兒子,不熟悉的人看你這德行,八成會以為你是哪家逃出來的公子哥兒。“
阿悠掀簾的手頓了頓,順勢將門簾挽在門側木鉤上,轉目對我笑道:”我懶些有什麼關係?只要我將來的娘子勤快,我就一輩子享福啦。“
我臉一紅,啐道:“胡唚什麼!沒個正經樣兒,誰是你娘子?”一邊盛了飯塞他手裡,佯怒喝道:“快吃!”
阿悠也不以為意,笑嘻嘻接過,我看著他明若春風的眼眸,烏黑如緞長髮,滿目裡笑光流溢,越發風華絕致,不知不覺心抽了抽。
他這絕色品貌,當真是普通人家能生出的麼?自他來了,村裡的姑娘有事沒事總愛往我家跑,探討刺繡啊,送些新鮮花朵啊,送些吃食啊,我不擅女紅,不愛花草,對她們的吃食也興趣缺缺,她們來自然不是為了我,然而阿悠總是微笑,微笑著拒絕,卻又拒絕得不傷人心,引得那些懷春女子,越發蝴蝶般翩翩飛來。
每逢此時,我看著他客氣裡的冷漠,直奇怪那些滿面紅霞的村姑,如何就看不出他眼色裡的厭憎?然而我想她們看不出是有理由的,眼前的人兒,那般的溫柔,那般的和雅,生得畫上的人物的風姿,偏生又有極好的風度,哪裡有什麼不妥了?真是怎麼看怎麼歡喜。
可我歡喜不起來,普通人家的兒子,有這般內斂高華,後天的好修養造就的疏離而又不致傷人的良好分寸?
看著他,我的心裡總生出奇異的情緒,似歡喜又似憎恨,似激越又似蒼涼,雲煙般縹緲的惆悵,怒濤般衝擊的激烈,百轉千回,千絲萬結。
我常常想,我不知道他,正如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低頭喝湯,清爽的湯沒什麼油膩,清楚照出我自己形容,我亦微微出了神。
阿悠見我發呆,筷子敲了敲我的碗:”又在想什麼?“
我醒覺,抬頭對他一笑,繼續扒飯,假裝沒看見他眼底的一抹憂色。
辛集村的村民極為淳樸好客,四個月前,我和阿悠逃避戰亂來到這裡,本打算休息陣再走,誰知我突然又生了病,是辛集的鄉民上山採了藥治好了我,病好後我們便留了下來,這裡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