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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刀如水,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橙。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

低聲問:向誰行宿?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幾天後,趙佶再度光臨,聽到師師演唱這首詞,頓時打翻醋罈,追問是何人所作。師師不敢隱瞞,只得道:“周邦彥詞。”趙佶甩一下衣袖,大怒而去,立刻召見宰相蔡京,責問道:“開封府有監稅周邦彥者,聽說不交課稅,京尹為何不予處理?”蔡京一時不明所以,媚笑道:“陛下,且容臣退朝,馬上召來京尹,問個究竟。”京尹到了,滿腹狐疑,道:“整個開封城中,就惟獨周邦彥的課額交得最多。這事,莫非搞錯了吧?”蔡京板起臉,大罵道:“混帳東西!上意如此,只得遷就交差,還羅嗦什麼!”京尹不敢再多言,回去胡亂尋個罪名,將周邦彥開除,不日押出國門。

趙佶為拔去了眼中釘而竊喜。過了一兩日,趙佶又駕臨師師家,卻被告知:師師為周邦彥送行去了。趙佶醋意又作,悶聲靜坐一整天,直等到初更時分,才見師師姍姍來遲,且“愁眉淚睫,憔悴可掬”。趙佶大怒,狠狠一跺腳,道:“你去哪裡了!”

師師跪下,掩面而泣,道:“臣妾萬死!臣妾得知周邦彥犯了罪,押出國門,特去致酒送別。實不知皇上今日要來,有失遠迎。”

趙佶冷笑道:“不知今日,他又作得甚詞!”

師師泣然奏曰:“有一首《蘭陵王》詞,即今柳陰直者是也。”

趙佶哼了一聲,道:“唱一遍看!”

師師道:“容臣妾奉一杯酒,歌此詞為皇上祝壽!”於是,抹去淚痕,輕舒雲板,慢展歌喉,娓娓唱來:

“柳陰直,煙裡絲絲弄碧。

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

長亭路,年來歲去,應折柔條過千尺。

閒尋舊蹤跡。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

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悽惻,恨堆積。漸別浦縈迴,津堠岑寂。

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

沈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

這首詞章法迴環曲折,題為詠柳,寫的卻是離別情懷,人和物,情和境,渾然融為一體,“綺麗中帶悲壯”,再經師師美喉演唱,趙佶頓覺抑揚悅耳、酣暢淋漓。

道君皇帝到底也是精通音律的大藝術家,轉怒為喜,有找到知己之感:“這周邦彥,也是一難得的大才子啊!”立即赦免周邦彥,“復召為大晟樂正”。兩位情敵化干戈為玉帛,一起交流音樂藝術,“同嫖一妓”,稱得上是“君臣同樂、一體均沾”了!

這段“三角戀”故事,首載於宋朝張端義的《貴耳集》,有聲有色的,十分生動。後人在小說戲曲之中,更加添油加醋,把宋江也扯了進來,說宋江當年想招安,走的就是李師師這扇“後門”,並在酒後寫了那首著名的《念奴嬌 天南地北》。故事越傳越玄乎,南宋無名氏還寫了《李師師外傳》,李師師成了聯絡宋徽宗、周邦彥、宋江的橋樑人物,妓院呈現豐富多彩的皇家、文人、江湖俠客文化,上演一副副風趣幽默的鬧劇。

我也正為這個“三角戀”故事拍手喝彩時,卻遭來王國維老先生的一聲棒喝:這個故事是不真實的,周邦彥是冤枉的!

王國維在《清真先生遺事》中,考訂甚詳,指出:首先,周邦彥在徽宗繼位時,已近六十歲,難以置信他竟會和二十出頭的道君皇帝去爭風吃醋;其次,宋徽宗朝,並無“大晟樂正”和“大晟樂府待制”之職;最後,周邦彥在“大晟府”只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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