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調養。
她又收拾畫具。
他靜靜看著她,一會兒想拿出煙抽,被她制止。
他默默坐在床沿,過了一會兒又說,跟我走,好嗎。
肖楊,你為何非執意於此。
我們可以明天走,不,今天走,現在就走。
他高高興興來拉她的手。她甩開,叫道,肖楊。
你清醒一點,我們沒有任何資格帶走對方,我們是獨立的,互不虧欠。這兒是我的家,卓凡是我的親人,我不想離開自己的家,離開自己的親人。你明白嗎。
那我呢,可是我呢。
他竟真真假假地哭將起來,她嘆了口氣。
你可以過來,任何時候。
她似個母親般把他摟到懷裡,看著他,笑說,你看你,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他說,讓我抱抱你,我好想你。
她不知為何容忍了他,讓他躺在床上。她走出了房間。
脫掉了他的毛衣。
盤著腿坐在沙發上,腳趾刺骨的冷,她在黑暗中一根一根摸過去。她知道,若被卓凡看見,他恐又要發牢騷了。可是,她卻不願動彈。
她呆呆地坐在那兒,處於兩人之間的微妙位置。
她可以走進任意一扇門,繼而決定她的身體靠近哪個男人。四周竟也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散不開的樟木味,和燃盡了的香的灰塵隨風飄離,只是淡淡的灰塵味,已全然無那股悠悠的沁人的濃郁芳香。
她站起來,抿抿自己冰涼的唇,折回了自己的房間。
肖楊的聲音穿透厚重的層層空氣塵埃到達她的耳朵,他的快言快語,他的佯裝關懷,他的自得。
她都厭惡,極厭惡。
把耳朵藏到被窩裡,還是聽得到,還是很刺耳。
她懶得抬眼看他,自顧自做事,卓凡還說感謝他幫忙之類的話。
他時不時抬眼看她,真似來邀功一般。
天空時陰時晴,風依然咧咧的,冷得刺骨。
他燥燥的一頭髮也生硬地搖曳,攥緊向兩邊吹開的衣服,回過臉時,他那張陌生並微紅的臉笑得扭曲。
似一種勝利者的可惡的佞笑。
她抬起手上的杯子,仰起頭一口不停地飲盡,喝下去純淨冰冷的液體,流出純淨溫熱的淚珠。直到喝下去的水不純。
她慌張叫起了卓凡,卓凡頓時失措,拿毛巾替她止血。
他問,很痛嗎,你怎麼哭了。
我哭了嗎。她問他。卻已經摸到了淚。然後是血。她不知道這兩者之間有何關聯。只是都是把身體裡多餘的東西排出來。否則憋了太久,就要爆炸了。
她閉起了眼睛。突然看不見,也聽不見,也不知道卓凡在做些什麼。她突然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是卓凡乾淨溫暖的身體,還是肖楊那陌生充滿貪慾的臉。
當她的手指觸碰到自己冰冷的下肢時,她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只是因為想得到肖楊的撫慰,一個能夠溫暖她下肢的人,能夠用他的腳背摩擦她的腿。僅僅是那一瞬間的想法作祟,讓她做出了選擇。
她試圖讓自己救贖,不再貪戀他們的撫慰和甜言蜜語,她勸服自己待在卓凡身邊,與他一切平淡生活。可是,她為何還要一再地叛逃,她不明白自己,胡亂的心意,如此脆弱的決心。
她需要,想要的是許許多多的,不可停息的感情,非常多的感情,愛,和寬容。
可到底是為什麼,她竟懷疑卓凡的能力,竟懷疑卓凡能夠給予的感情。
在她生病的時候,她只是厭倦了肖楊那陌生的臉而趕他走,其實,倘若她不曾讓他走,那麼,悉心照顧她痊癒的人也可以是肖楊。那麼,他與他們又有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