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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過一次你知道嗎?」
不知道,也沒特別想知道。可是英治知道,喜歡聊天的湯清樂,不會先徵詢他想不想知道,就會自動奉上鉅細靡遺的經過。
「我不是一開始就寄生在哥哥里面,我也是有自己的肉體,只是不完整,長了腦袋卻沒長好身體手腳。但我確確實實地活者,雖然很模糊,但我記得自己睡在嬰兒床裡,看著會旋轉、還會一邊發聲的小玩具。我喜歡那個玩具,只要它一停下來,我就很想哭。這就是我最早的兒時記憶。
「後來,哥哥週歲的時候,母親聽從醫生的建議,將我從哥哥身上割除,宛如我是個多餘的肉瘤。於是我失去了我的肉體,在病歷上我成了一個成功被移除的腫瘤,我被消滅了,死亡。」
訝異地抬起眉頭。「你和你哥哥是……連體嬰?」
「也有人稱我為寄生胎。不認為我是寶寶,認為我只是個不完整的胚胎,不幸地融合在健康的寶寶=我哥哥身上。」
這麼說來,英治記得過去在哪份研究資料中看到過……
「腦部寄生胎很罕見,機率很低。我記得有醫學上有所紀錄以來的寶寶,不是全部都夭折了嗎?目前還沒有手術成功,且存活下來的例子。」
湯清樂擺了個「你知道」的聳肩姿態。
「有錢能使鬼推磨。我母親靠著權和錢的力量,封鎖我哥手術的訊息。儘量在臺面上抹煞掉我哥身上曾有『我』這個畸形胎的過去,為的就是不想讓我哥揹負一個『異形』的怪名。我母親只差沒有買下那間醫院,徹底燒燬我哥的病例。
「不是她不想,而是那間醫院的院長苦口婆心地勸說我母親,說我哥成功的案例可以造福下一位患者,資料一定要留著。他們願意簽署一紙契約,在我哥生前絕不會公開病例。我母親本來就是個善良的人,想到萬一未來有和下一個自己同病相憐的母親,想到下一個可憐的寶寶……才心軟讓步。」
69
他驕傲地瞥了英治一眼。
「怎麼樣?我母親很偉大吧?」
「你有個好母親。」英治附合說。
看過太多罕病兒的母親們,一夜衰老的模樣,讓人明白養育他們是多麼勞心勞力的事。即使經濟上沒有需要操心的地方,僅是替兒子的手術能否順利、兒子能不能擁有將來而擔憂,就夠令人煩惱到白頭了。
在這種情況中,還能以利益他人為優先,做出既保護自己孩子,又能幫助到別人的決定,並不容易。
「嗯!」高興得彷佛自己受到稱讚,清樂雙眼燦燦地說:「我熱愛世界上所有的女性,而我母親則是她們的NO。1,沒有人比得上她。」
「即使當年你母親選擇了你哥,而不是你?」
「這有什麼辦法,我那時沒有辦法發聲,就像個香菇掛在我哥頭頂上。如果我會說話,結果就不一樣了。當年的我要是能講話、能和我媽溝通,我相信我媽會有不一樣的選擇。」
大嘆口氣,清樂順口抱怨當年自己不能講話、不能動,儼然是不折不扣的「植物」狀態,悶爆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我媽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我還是難逃一死,更慘的是我哥也活不了。我們兩個一起掛掉,等於我媽沒了兒子,我哥和我損失了這個上天為我們量身訂製的身體,我們一家三口全盤皆輸,沒有半個贏家。」
兩手一攤,清樂道:
「總的來說,不幸中的大幸,幸好我像個植物,能讓我媽比較容易做出正確的決定。我和我哥才能夠一起活下來。」
和生命有關的決定,沒有「對」、「錯」之分。無論怎麼抉擇,都是一種「痛」。正因為如此,英治知道湯清樂不停地說著「這樣子才是對」的時候,目的不在說服別人,而是讓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