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淨了。喧囂、熱鬧,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咚”、“咚”連續兩聲脆響,驚擾了趙瑟徹底清淨了的心。她有些木訥地轉了轉眼珠,發現是自己手裡的玉箸脫落,撞擊在盤盞上——事實上,今天是趙氏一族聚會的日子。而現在,他們正在吃飯。門閥趙氏一族的重要人物都在場。趙瑟的母親,她的父親,她至親的人就坐在她身旁。
趙瑟沒有去管那些人,沒有去管他們全體注視自己的目光,只低頭打量那雙筷子。它們分得很開,歪斜斜地尾部勉強摞在一起,橫在盤盞之間醜陋得讓人一刻也不能忍受。於是,趙瑟果斷地伸出手,將那雙筷子仔細的擺好。這以後,她手掌撐著桌案慢慢站起來——她彷彿用了很大的力氣,似乎非如此不能站穩似地——趙瑟的目光越過堂下巨大的銅鼎一直向前,最後落在庭院太陽照在日晷上最後拖曳出來的長長陰影。
“瑟兒……”趙瑟的母親輕聲呼喚女兒的名字,試圖從她曾經顧盼生姿的眼眸裡找尋活人的生氣。
趙瑟唇邊扯出一個幾乎可以算作是沒有的笑,閉了閉眼睛,然後語氣裡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我將親自前往壽州督戰。” 冷冷地宣佈完這一決定後,趙瑟直接就離開了宴會。
新川侯在女兒轉身的時候,曾經打算出聲阻攔,但在妻子目光的示意下,終於只張了張嘴唇,什麼都沒有說。
趙瑟一離開,宴會上頓時就炸開了鍋。族人們議論紛紛,新川侯有些憤怒的站起身,他抓不到女兒大罵一通,於是只好抓住剩下的老婆去指責:“為什麼不讓我阻攔她?”
秦合元也應和道:“是啊,夫人,怎麼能讓瑟兒去壽州呢?那已經是前線了,刀槍無眼,那太危險了!”
新川夫人在自己的兩個丈夫的臉上交替著落下視線,然後輕輕地哼了一聲,道:“可以了,總算她要去的是壽州不是彭城。他們的事情也該有個了結了。鬧了這麼久該夠了吧?你們不讓她去,難道一定要等到兵臨城下,人都死完了才行麼?”
……
趙瑟一路雄赳赳氣昂昂地往後宅走,心裡滿是對元元的怒火。認為她就算是死了也應該再拉回來再殺一遍——都怪她!
平心而論,趙瑟把陸子周死的責任都推到元元身上是很沒有道理的。戰場上的死那裡能說得清楚是誰的責任呢?誰又該保護誰呢?真說起來,趙瑟自己的責任恐怕還要更大一些。既然不想陸子周死,那麼一開始不放他去襄陽,他又怎麼可能死呢?然而趙瑟是不能承認自己有責任的,她也不願意歸咎於葉十一,那就只好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元元頭上。
她心裡罵道:元元你真沒用!廢物!白痴!混蛋!你為什麼不好好保護子周?你明知道自己打不過十一,為什麼不肯先把子周送走?你送他走啊!就算你不保護他,就算你不送他走,怎麼也不能拉著他跟你一起去死啊?你真自私!你辜負了我,辜負了子周,你連你自己都對不起!我放子周離開,是為了他能活,能活啊!不是為了叫他去送死!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留他在金陵!就算最後要死……我怎麼會覺得你靠得住啊?
趙瑟心裡罵著罵著,眼淚便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趙瑟想:“我只和子周哭過,我哭的時候,只有子周抱我……”一旦陸子周死了,趙瑟的心裡就只剩下他的好,他的不好則全部消失了。於是趙瑟悽悽哀哀地想:“現在都沒有了,子周死了……”
眼淚淌在臉上,冰涼涼的,和著脂粉一塌糊塗地癢。於是趙瑟狠狠抹了一把眼淚,心道:“你乾脆連我一起殺了算了!”
……
乙酉年二月十一日,趙瑟自己給自己加封了個督師的官位,點起兵馬,離開金陵,親自前往壽州監軍去了。
“你乾脆連我一起殺了算了!”只從這一句話,就可以知道趙瑟這一番親自出馬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