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是大街上平坦的石板,再後來又高高低低,如此交替了好幾回。
“自己小心。”
“老伯保重。”我朝出聲處答禮。
眼上蒙的布條被解開,老伯頭一回正經打量了我一眼,點點頭,轉身走了。
我目送他普普通通的背影消失在左手邊幾十米的一個拐彎處,消失在交叉織羅如藤蔓的小巷裡。
天色已經青白,四下有人聲響起。
摸摸左肩上包得好好的傷口,我轉向右邊。
七八米外,就是東西走向的通衢大街。
八十八
“客人,您還真準時。這邊請,這邊請,老位子給您留著呢。”
我點點頭,隔著斗笠垂下的白紗,用眼角餘光掃了眼身後,並無異常。
是我多疑了。
再掃了眼內廳那些歡暢談笑的書生遊學子,好似又有幾個新來的。
此城名袒,是新歸入東平版圖的尉國舊地。
百姓惶惶了幾日,一切歸於如常。城主府裡換了誰誰入住,駐城兵卒穿了怎麼樣的另一種衣服,於他們而言不過一個飯後話題,並不怎麼牽涉日常生活。東平慣例,投誠的新地,頭年減一半賦稅,以補戰事擾民之損。東平的賦稅本就輕於尉,這告示一出,茶館裡好生高興了一陣。
民心也就開始轉移,常聽人誇東平君主明,良臣賢。其實這也並非全是君臣賢明與否的緣故,東平背海,無後顧之憂,尉四面臨敵,無處不防,所以東平軍用低於尉,也是自然的。
何況那些茶館裡誇誇其談大肆讚揚的,未嘗沒有幕後人。
梁一夜間都破而國滅。鍍城周治殉,城降,寺御君……譚廣投正旁。明明是他以一己屈辱換得城內兵民平安,卻偏偏被人冠以不忠不勇之名。平君欲封他為將,他拒了,斷弓封劍,閉門不出。麾下則已皆數被調去原大柯的版圖駐城。
老伯給的盤纏論多不多,論少不少,我在此地找了個偏僻些的乾淨客棧包了間朝陽的單人小房,便花去一小半。於是弄了套書生舊衣,挑那風花雪月,精巧又不致於太出色的詩詞背來,用左手歪歪扭扭默了幾首,舉袖掩面,找了個經營得不錯的私塾賣了。
這是落魄文人乾的勾當,我賣文采換些用度,那山羊鬍子的老頭拿去送人譜曲巴結也好,裱字配畫賣錢也好,自有他大大的好處。他給的倒也大方,我準備了五首在袖子裡,結果掏了三首得的銀子就夠了。
後來才發覺,那銀子成色不怎麼好,用起來要打個八九折。
倒也差不多了。
醒來前已經睡了將近五晝夜。此後,天天如常起身,打坐,室內練習。而後來這聞觀樓大廳角落用飯。此地並非最好的茶館,但是讀書人遊學子聚得最多,要聽天下事,自然這裡了。
已經快半個月了。
臉上疤痕淡得快要看不出。鍍城降而幕僚四散,倒也有幾個以身相殉的。
我在正旁君散出來的殉國訊息中聽到了皇甫公子的名字,而後聽說他去哭了次墳。道什麼,“故人之後隕於正旁之疏,歸魂之日安有顏面相見……”
那些個說得繪聲繪色,嗟嘆連連,我在一邊聽得混身一激靈。
……正旁君畢竟算是又幫了我一次,我想我不介意他借我的衣冠冢一用,為他素來的好名聲錦上添花。
這些日子常有夢魘,總是見到火光一片。是梁府主閣的,也是小槐大槐,張家坡的。倒也不像夢到舊事那般揪心,短短的,在眼前閃了會便沒了。
中國歷史上的春秋戰國,幾百年的紛亂。此世間,似乎也無法避免。五雄十一國,各大勢力的舊家尚有不少蓄養奴隸的。
死士便是其中一種……
“小二哥,結帳,另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