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眼看要立夏了。謝平想起自己小時候,過立夏,媽媽總是用彩色絲線編蛋袋。到端午,則是編香袋,插菖蒲。蘸著用黃酒化開了的雄黃,在額頭上一橫一橫再一橫地寫上個〃王〃字。那些彩袋或者掛在窗楣上,或者掛在黃銅的帳鉤上,或者乾脆吊在胸前的扣眼上,讓那煮熟的雞蛋在絲線袋裡得意揚揚地蹭著小肚皮,來回晃盪。而且是紅蛋,搽了胭脂膏的……
他也想給孩子們編一些。沒有絲線。好辦,白鞋底線加廣告色。鞋底線粗,好抓捏,編完了再染,那還不隨你!那天,他正編著,桂榮來了。她說:〃老師,我來編,好嗎?〃謝平問:〃你會編嗎?〃她說:〃老師,你教我。好嗎?〃桂榮一口一個〃老師〃,一口一聲〃好嗎〃,把謝平叫得心裡暖暖的。他喜歡這個懂事過分早了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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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節:桑那高地的太陽(47)
又過了幾天,他帶學生到五號羊圈後邊的戈壁灘上去打柴火。大車班班長韓天有騎著匹光背馬,疾速從後頭趕上來,在馬背上大聲告訴謝平:〃分場長找你。〃謝平問:〃什麼事?〃韓天有答道:〃沒跟我說。〃謝平便沒再往下問。這段日子,謝平跟分場裡的人處得都不錯,包括這位能幹的韓班長。但不曉得為的啥,他總也沒法跟他進一步接近,也沒法使自己真正喜歡上這個個頭要比旁人高出一大截來的壯漢。而這位韓班長呢,也不讓你深入地接近他,總像用一層人摸不著、看不見的薄殼兒,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包裹著,還不漏一點兒縫隙。他讓你瞧見的,永遠只是那層殼。他樂意幫你幹事,但決不跟你廢話。他似乎對誰都這麼隨和。但謝平感到,他真正在乎的人,只有老爺子一個。
〃能不能麻煩你替我把這牛車趕到五號圈去?〃所以謝平從來都用這種商量的口氣跟他說話。
韓天有猶豫了一下,說:〃成。〃
謝平走了幾步,回頭看看。韓天有已經趕著牛車,帶上學生,繞過沙窩,抄另一條近道,去五號圈了。高高的沙蒿和灰灰條遮去了牛的脊背,遮去了孩子們的頭頂,但還能看到高聳在馬背上的天有,在那樣鬆弛自得地晃動著。他對這一片戈壁的熟悉,自然遠勝於謝平。騎著馬,別說趕一輛牛車,就是趕十輛,他也能讓它們排成縱隊(或橫隊),在一條轍溝裡(或一橫線上)走齊了。有一回,過〃八一〃節,全分場會餐。沒桌子。十個人一圍,一圍十碗菜,兩瓶散裝老白乾,蹲在老爺子家門前那排青皮楊下的地上幹開了。划拳砸槓,吃喝到一半,只見去老鄉公社拉早熟西瓜的韓天有,一人趕著三掛馬車一併排散開,飛快地向分場部跑來。他呢,也跟今天一樣,獨自騎在一匹馬上,腿夾馬肚腳蹬鐙,屁股不挨住鞍,一手扽住韁繩,一手揮動著長鞭,來回在三掛馬車後邊驅趕吆喝指揮排程。十二匹馬揚起的灰土上了半空,那雨點般雜亂的蹄聲、那接二連三的鞭聲、那驚雷般的吆喝聲、膠皮軲轆的滾動聲,加上那道齊刷刷往小高包下推來的塵土的帷幕,簡直叫大夥看呆了,看得心裡癢癢直叫絕。連老爺子端著酒也忘了喝,只知道喊:〃這小子,真他媽的!真他媽的!〃……
按說,今天這情況,他應該把馬讓給謝平,讓謝平早點趕了回去。但謝平不主動開口要,他也絕不會主動這麼做,除非是老爺子,那又另當別論。
謝平大步流星、汗流浹背趕回分場部,見老爺子家門口停著兩掛馬車。一掛上堆著些破爛傢俱,還有雞籠,刺蝟毛似的戳出些鋪板,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