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都是它的一部分……”
再度一片靜寂。最後馬克維奇輕微的笑聲響起,這次不是下面浪濤衝擊石塊的聲音了。
“發狂的鼴鼠。”馬克維奇指出。
“沒錯。”法格斯也不自然地笑了起來,“前幾天您解釋得很清楚……當一切越是顯而易見,似乎就越沒有意義。”
“所以,沒有出路了?”
“至少有撫慰功能的存在。奔跑離開的俘虜以為重獲自由了,但是卻慘遭射殺……您瞭解我的意思嗎?”
“我想我瞭解。”
“有時候那就夠了。純粹是盡力去了解事情,努力瞥見奇特的密碼……在某種程度上而言,一場悲劇反而比鬧劇更能讓人平靜,您說是嗎?……救急的止痛藥也一樣,幸運的話,止痛藥可以讓人得過且過,如果用藥得當,還可以讓人一路走到終點。”
“譬如說?”
“譬如頭腦清晰、驕傲、文化……大笑……我不曉得,諸如此類的東西。”
“損壞的剃刀呢?”
“也算。”
菸頭的紅光一閃。
“愛情呢?”
“甚至愛情也是。”
“儘管愛情像其他東西一樣會結束或消失?”
“對。”
菸頭間歇亮了三次之後,馬克維奇又開口說話。
“法格斯先生,我想我現在弄清楚了。”
東邊遠處大海上,就在絞刑島顯露漆黑山峰之處,開始隱約顯現曙光最淺色調的線條,加深了依舊黑漆的海水和天空之間的對比。戰爭畫師感到涼意,不假思索地摸了摸插在背後腰帶上的刀柄。
“我們該結束這件事了。”他低聲說。
馬克維奇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他熄滅香菸,又點了一支。打火機的火焰讓他的面容看起來削瘦憔悴,讓雙頰顯得深陷,也加深了鏡片後內凹的眼框陰影。
“您為什麼拍那個死去的女人?”
聽到那句話,法格斯的第一個情緒是更加惱怒。不過,那是一股溫和的怒氣。那是馬克維奇第二次問那個問題了。
“那不幹您的事。”
馬克維奇好像在思索著那到底和他相干不相干。
“在某種程度上算是我的事吧……”馬克維奇說,“您再想想看,或許您同意我的說法。”
法格斯想了一下。最後在內心對自己說,或許他說的沒錯。
“因為我必須告訴您,”馬克維奇繼續說,“當時事情令人詫異……我和夥伴們走在公路上時聽見那聲巨響,有些人前去一探究竟。但是我們身處戰鬥區域,長官命令我們必須繼續前進。有人說,死了一個女人。那時我認出來是您和她,因為三天前我們逃離彼得羅夫齊的時候,您拍了我一張照片……雖然我無法看清楚那個女人,但是我知道是同一位。當我走近經過,看到您舉起相機,拍下照片。”
一陣沉寂,菸頭的火光亮起。法格斯看著那個紅點,像極了濺灑在奧薇朵身上無數個更為暗沉的液態紅點,當時她動也不動,臉色蒼白,肌膚也像是過度曝光般突然轉白。她趴在壕溝裡,右手在肚子附近的照相機旁露了出來,戴著手錶的左手臂曲彎,掌心在臉頰旁邊朝上張開,小球形的金耳環鑲在耳垂上,從耳朵裡流出的一道鮮血沾到一邊辮子,沿著臉頰流到脖子和嘴巴,以及半睜的眼睛四周,她的眼睛定神地看著草地和被翻攪過的泥土碎塊,一窪鮮血在土地上蔓延開來。他揹著相機跪在她身旁,地雷在近處的爆裂聲讓他震耳欲聾、茫然惶惑,女人的撒哈拉上衣和牛仔褲在接觸地面的身體部位漸漸被染成暗紅,同時,法格斯伸出雙手,先是壓住她鮮血汩汩流出的傷口,再拍拍沒有生息的脖子,慎重地察看已經不可能再度跳動的脈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