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寧遠從棺材鋪出來,懷裡的銀子少了大半,重量輕了不少,胸口一時都變得空落落的。
這個時間松江府大集還沒結束,沒有回程的車馬,隋寧遠便敲打著盲杖,貼著道路兩側逛遊,聽著來往商旅的叫賣聲。
自打他耳朵不好使後,格外喜歡這些熱鬧場所,能讓他聽見聲音,不至於終日沉浸在無聲的世界裡,冷冷清清。
方才最後離開棺材鋪前,隋寧遠問那老闆有沒有什麼圖樣能詛咒全家而亡,雖然只是他隨口一說,但能看出來,他是發自內心的,真心記恨著隋高和林翠蓮。
林翠蓮入府後,隋寧遠雖然不情願,認為北姑新喪未滿三年,隋高不應如此帶著個女人登堂入室,但他畢竟沒有多說什麼,對林翠蓮這後小娘處處恭敬,對弟弟隋輝也不曾刁難,卻不想換來的是她如今的虐待磋磨。
隋高就更不必說,負心漢。
莫北姑生前對他關懷照顧,舉案齊眉,放心將生意鋪子交給隋高上手照料,替他縫補衣裳,做羹熬湯,生兒育女,結果到頭來自個兒撒手人寰,丈夫竟緊趕慢趕未曾悲哀,另續了妾。
這樣的景況,隋寧遠自然是恨的。
可是再恨,他也沒有精力趁著活著的時候向這對兒惡男惡女報仇。
當年那場大病實在是奪了隋寧遠所有的氣運,撿回了一條命,從此都如行屍走肉,身子如老舊破爛的朽木,一日一日壞下去,治不好,拖沓著小毛病一件又一件,光是活著都已經艱難無比。
隋寧遠活得都累了,更別提想著東山再起。
所以後來的幾年,隋寧遠看開了不少,這輩子報不了的仇就算了,與其帶著遺憾窩火走,還不如早早打算著身後事,到了地府跟孃親北姑團聚,總比在這苦熬著日子有盼頭。
走過半條街,一陣熱氣白煙迎面吹來。
隋寧遠仰起臉,就這麼一聞,便能準確從紛亂複雜的市場中辨出黃米麵肉饃饃的氣味來。
好香。
肉脂流油,沒有涼了後的肉腥味,應當是剛出爐的。
隋寧遠先聞了氣味,後才聽見叫賣聲。
“新鮮出爐的黃米麵肉饃饃唉,三個十文錢!”
隋寧遠身體不好,胃口不佳,對於油膩的肉菜一直興趣不大,這也是為何他明知道孫小舟剋扣他的餐食,卻放任沒管。
因為就算是孫小舟不扣下,他也吃不下去多少。
只是今天走的路遠了,這黃米麵肉饃饃聞起來好似格外的香,隋寧遠的肚子竟開始打鼓。
還記得莫北姑在時,烹調手藝極佳,肉饃饃也是她的拿手菜之一。
隋寧遠摸了摸懷裡的錢袋子,盤算著還剩些餘錢,走上前,找老闆買了三個饃饃,花了十文錢,兩個用油紙包好,另一個則拿在手裡,邊走邊吃。
咬了一口,味道確實不錯,這家老闆手藝不錯,饃饃的肉餡切得細碎,和了油渣和大油一起攪拌,還撒夠了鹽巴,吃在口中肉餡不幹不柴,流油肥膩,鹹香口味,正正好。
隋寧遠好久沒有如此胃口大開,小口小口的,竟吃完了一整個,伸手還想吃第二個。
吃第二個的時候,新的一鍋肉饃饃又出爐了。
隋寧遠聞到味道,心思動了動,想著他來一趟松江府不容易,若是按照他的打算,自己活不過明年春天,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來這大集,最後一次吃到這家的饃饃。
何不乾脆多買些,帶回去慢慢吃,也省得留下遺憾。
他又掏了十文錢,另買了三個,同樣用油紙包好。
帶著饃饃隨意逛了會,已經有早來的車馬賣完了農產,正要往回返程。
隋寧遠像來時一樣,給了趕車的農戶五文錢,搭上車,往他鄉下的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