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餐廳吃晚飯,四張餐桌已有人湊了上去,睡前到的那對中年男女也露面了,另外三桌由西裝革履的初老男人佔據。遠遠看去,他們衣著打扮大同小異,年紀也大同小異,感覺上似乎是律師或醫生的聚會。在這賓館裡還是第一次見到團體客人。但不管怎樣,他們給餐廳帶來了應有的生機。
我坐在早上那個靠窗座位,看食譜前先要了杯不攙水的蘇格蘭威士忌。舔威士忌的時間裡,腦袋多少清慡起來。記憶的殘片被一片接一片埋進相應的場所‐‐連續三天雨,早上到現在只吃了一盤煎蛋卷,在圖書室遇上一個女子,眼鏡打壞了……
喝完威士忌,我掃了一遍食譜,點了湯、色拉和魚。食慾雖然照舊沒有,可也不能一天只吃一盤煎蛋卷。點罷菜,喝口冷水把嘴裡的威士忌味兒消掉,之後再次環視餐廳。還是沒有那個女子的身影。我舒了口長氣,同時也頗有些失望。自己也搞不清是不是想再見一次那個年輕女子。怎麼都無所謂。
接著,我開始想留在東京的女友。同她交往幾年了呢?一算,兩年三個月了。兩年三個月總好像是個不好分界的數字。認真想來,說不定我同她多交往了三個月。可是,我中意她,不存在任何‐‐至少我這方面‐‐分手的理由。
也許她會提出分手。想必會提出。對此我何言以對呢?算了,這種事怎麼考慮都很傻氣。就算我中意什麼,那東西也無任何意義。我中意去年聖誕節買的開司米毛衣,中意幹喝高檔威士忌,中意高高的天花板和寬寬大大的床,中意吉米&iddot;奴恩的舊唱片……總之不過如此而已。我足以吸引她的證據卻是一個也沒有。
想到同她分手另找新女孩,我一陣心煩‐‐一切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我喟嘆一聲,什麼都不再往下想。無論怎麼想,事情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
天完全黑了下來。窗前,海如黑布一般橫陳開去。雲層已七零八落,月光照著沙灘和白亮亮地摔碎的波浪。海灣那邊,輪船的黃色燈光撲朔迷離。衣著考究的男士們一桌桌斜舉葡萄酒瓶,或侃侃而談或高聲朗笑。我獨自默默吃魚。吃罷,惟魚刺剩下。奶油湯用麵包蘸著吃得乾乾淨淨。之後又拿刀把魚頭刺和魚身刺分開,平行擺在已變得雪白的盤子上。談不上有什麼意思,只是想這樣做。
不久,盤子撤下,咖啡端來。
開房門時,有紙片掉在地上。我用肩膀頂開門,抬起紙條。帶賓館標記的糙綠色便箋上用黑原子筆寫著小字。我關門坐在沙發上,點上一支煙,開始看便箋:
白天很抱歉。雨也停了,不去散步解解悶兒?如果可以,九點我在游泳池等您。
喝完一杯水,又看了一遍。一樣的語句。
游泳池?
這賓館的游泳池我很清楚,在後面山丘上。遊是沒遊,但看過幾次。池很大,三面環樹,一面可以俯視海。至少據我所知,那並非適合於散步的場所。想散步,海邊有幾條合適的路。
鍾指在八時二十分。但不管怎樣,事情並不令人煩惱。有人約見我,見就是了。倘場所是游泳池,反正就是游泳池。明天我就不在這裡了。
我給總臺打電話,說有事明天要回去,剩下一天訂房請取消。對方說明白了:問題一個也沒有。我從立櫃和衣櫥裡取出衣服,整齊地疊好放進旅行箱。比來時少了書的重量。八時四十分。
乘電梯下到大廳,走到門外。靜悄悄的夜,除了濤聲一無所聞,潮潤潤的西南風迎面吹來:回頭往上看,建築物的幾個視窗已透出黃色燈光。
我把運動衫袖口挽到臂肘,雙手插進褲袋,沿著鋪滿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