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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個星期五的早上,餐廳空空蕩蕩的沒有人氣。不,也不是沒有人氣。有二十四張餐桌和一架大鋼琴,有私人游泳池那麼大的油畫。客人則只我一個,何況只點了咖啡和蛋卷。身穿白上衣的兩個男侍應生百無聊賴地看雨。

吃罷沒滋沒味的煎蛋卷,我邊喝咖啡邊看晨報。報一共二十四版,想細看的報導卻一則也找不到。試著把二十四頁逐頁倒翻一遍,結果還是一樣。我折起報紙置於桌面,仍舊喝咖啡。

從視窗可以看見海。若是平時,離海岸線幾百米遠的前方當有小小的綠島出現,但今天早晨連輪廓都無從覓得。雨把灰濛濛的天空和暗沉沉的大海的界線抹得一乾二淨。雨中的一切都模模糊糊,但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也可能是我丟掉眼鏡的關係。我閉目閤眼,從眼瞼上按眼球。左眼痠痛痠痛的。一會兒睜開眼睛時,雨依然在下,綠島被擠壓到了後方。

當我用咖啡壺往杯裡倒第二杯咖啡時,一個年輕女子走進餐廳。白襯衣肩上披一件薄薄的藍色對襟羊毛衫,一條清清慡慡的及膝藏青色西服裙,移步時&ldo;咯噔咯噔&rdo;發出令人愜意的足音‐‐上等高跟鞋敲擊上等木地板的聲響。因了她的出現,賓館餐廳終於開始像賓館餐廳了。男侍應生們看上去舒了口氣,我也一樣。

她站在門口&ldo;咕嚕&rdo;轉頭打量餐廳,一時間顯出困惑:情有可原。雖說是度假賓館的下雨的星期五,但早餐席上只有一個客人無論如何也過於冷清。年長的男侍應生不失時機地把她領到靠窗位子。和我隔兩張餐桌。

她一落座就三眼兩眼掃了掃食譜,點了葡萄柚汁、麵包卷、燻肉炒蛋和咖啡。點菜頂多花了十五秒。燻肉請炒好些,她說。一種似乎習慣於對別人頤指氣使的說法。那種說法的確是有的。

點完菜,她臂肘拄在桌上,手託下巴,和我一樣看雨。由於我和她相對而坐,我得以隔著咖啡壺把手有意無意地觀察她。她誠然在看雨,但我不大清楚她是否真的看雨。似乎在看雨的彼側或雨的此側。三天時間我始終看雨,對雨的看法已相當成熟,分得出真正看雨的人和不真正看雨的人。

就早晨來說,她的頭髮梳得可謂相當整齊。頭髮又軟又長,耳朵往下多少帶點波紋,並且不時用手指劃一下在額頭正中分開的前發,用的總是右手中指,之後又總是把手掌放在桌面上瞥一眼。顯然是一種習慣。中指與食指約略分開,無名指和小拇指輕輕蜷起。

總的說來偏瘦,個頭不很高。相貌未嘗不可以說漂亮,但嘴唇兩端獨特的彎曲度和眼瞼的厚度‐‐給人以固執己見之感‐‐是否讓人喜歡就要看各人的口味了。依我的口味,感覺也不特別壞。衣著格調到位,舉止也夠脫俗,尤其讓人欣賞的是她全然沒有下雨的星期五獨自在度假賓館餐廳裡吃早餐的年輕女子很容易揮發的那種特有氛圍。她普普通通地喝咖啡,普普通通地往麵包捲上抹黃油,普普通通地把燻肉炒蛋夾到口中。看那樣子,似乎既不覺得十分有趣,又不感到怎麼無聊。

喝完第二杯咖啡,我疊好餐巾放在餐桌一角,叫來男侍應生往帳單上簽字。

&ldo;看來今天又要下一天了。&rdo;男侍應生說。他很同情我。整整被雨悶了三天的住客誰見了都要同情。

&ldo;是啊。&rdo;我說。

我把報紙夾在腋下從椅子上欠身立起時,女子仍嘴貼咖啡杯,眉頭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外面的風景,似乎我壓根兒就不存在。

每年我都來這家賓館,大致是在住宿費便宜些的旅遊淡季。夏季和年頭歲尾等旺季時的住宿費以我的收入來說未免過於昂貴,況且人多得像地鐵站一樣。四月和十月最為理想。費用便宜四成,空氣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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