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隨時隨處都纏著小郎君要寵愛是不規矩的,很不好、應當改。然後,他就又給我講了很多很多、我都聽不太懂的規矩。”
她說著說著,漸漸生了脾氣。
“我討厭這些規矩。”
小娘子的聲音仍柔著,氣卻是硬的。
“而且,我也做不到。因為,如果我不要,陸小郎君就不會給,那麼我就會虛弱生病,然後死掉。”
只要她說話,少年永遠都會靜靜地聽。
無論她說得有多傷人,他都不會打斷她。
直到她不再說了,陸雲門才緩緩出聲:“是我錯了。”
他想,她說了這麼多,為的,應當還是盧梧枝。
不知緣由地,盧梧枝自幼便多災多難,幾度垂死。而在他出生後,他的生父生母也似乎時常有病有禍。
一番求佛問卦後,有訊息傳出,是他的命格不對、不宜同父母離得太近,因此才剛到學步之齡,盧梧枝就被安置到了盧府偏僻的獨院,除了些不得不露面的場合,幾乎都不准他出來見人。
日子久了,他自是反骨叢生,性孤桀驁,毫無教養,這令本就不怎麼對他上心的父母對他愈發冷淡,甚至有了些讓他自生自滅的意思。
而這時,因愛女早逝而大病一場、足足休養了數年才勉強能夠下榻的老祖宗,終於走出了她的金瓦樓閣,拖著仍舊虛弱的年邁身子,一次又一次地去看望他、偏疼他。
慢慢地,雖然他仍舊不肯從他的那處院落離開,仍舊乖張難馴、不服管束,但老祖宗的關愛早已成為了如他救命稻草般的存在。
靠著她的這份關愛,他讀書識字、騎射習武,到底活出了些人樣。
可只要陸雲門一進盧府,老祖宗的一顆心便會立馬全撲到她最珍愛卻最早離去了的小女兒的孩子身上,便是連一碗水端平也做不到。
他只有這一份關愛,卻還是要被奪走。
盧梧枝因此厭極了陸雲門。
這厭惡一年比一年更深,只要能令陸雲門不快、只要能與陸雲門作對,他便極樂意去做。
但盧梧枝其實並沒有成功過。
因為在以前,陸雲門的世界中沒有喜愛與厭惡,他根本就不在意盧梧枝的針對,也從來沒有過什麼不快。就算盧梧枝因為被他分走了老祖宗的關心、而幾次三番也想要搶走他的東西,他也只是平心靜氣、拱手相讓。
就像很多年前,扶光郡主贈給大家見面禮中的那隻黑釉油滴碗。
他一眼看中,挑到手中,盧梧枝便當即說他也想要這個。
若不是外祖母出面指出那同樣的油滴碗還有一隻、讓他們不準爭搶、一人一個,他多半還是會將它讓出去。
碗有兩隻,尚可平分。
可阿柿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認為,她現在是屬於他的。光是這樣,就足以引起盧梧枝對她的興趣。
他越是表露出對她的在意,盧梧枝便越會想要將她搶走。
而如果能令他沉迷到即便在佛門淨地、也忍不住丟棄掉十幾年銘刻在骨的克己與禮法、主動地要同她親熱廝混——這樣的一個小娘子,盧梧枝一定會瘋了般地想要得到。
直到此時,她仍然在踩踐著他的真心,用他被她刺到遍體鱗傷而淌出的血水、鋪就著她走向盧梧枝的路。
“是我錯了。”
少年嚥下喉中的淚,痛得頸側青筋都一點點繃起。
他是那樣珍重地對她。
除了給她她想要的親吻,他時刻都極力地剋制著自己的慾望,不在她沒有開口時去碰她,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情願。
可原來,他這樣做,反倒是阻了她的路,只會讓她不快。
那他何必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