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已經說了出來:“我騙了阿姊,是我不對。”
沒曾想反而是自己被賠了不是,陸品月一時吞聲。
“話說回來,幸好阿姊當時應了賭!”
語氣才剛因道歉低下去一句,小貴人的聲音就又開心了起來。
她將撥子簪拿在手中,輕輕地晃。
燭光從鏤空的簪面透落到几上,影子中的攀樹小兒竟如活了一般,連被他抓在手中的柳枝都彷彿正在搖曳。
“託品月阿姊那隻金鐲的福,我們才能破了孫家郎君的毒計,救了柳善娘子一命。這樣說來,阿姊應賭其實是做了件好大的功德事,許是老天不忍柳善娘子繼續被奸人所害,所以才有瞭如此安排!”
說完,小郡主晃著簪子的手忽然停了。
“我剛剛下在平五七,這會兒輪到阿姊下了。”
陸品月哪裡還有下棋的心思。
她本就因先帝賜的那幅畫六神不安,又被小郡主前言不搭後語的一串話擾得千頭萬緒。
可對面,陸扶光已經將眼睛閉上,靜靜地在等她的下一步棋了。
不能急。
急則無章,反生錯處。
陸品月靜了靜心,想要先專注地將這盤她馬上就要贏了的棋局結束。
可當她神情平定向銅鏡望去,卻發現鏡中棋局有異。
異因正是陸扶光剛才的那手“平五七”。
為什麼是“平五七”?
陸品月想不通。
兩人此前幾手分明一直纏在左上,如今白子卻突然從下方小飛。
在陸品月看來,這手棋百無一用,只可能是胡亂下出來的。可它卻刁鑽地將她之前想好的、後面要下的五六步棋的全打亂了。
“戌兒百日宴前,世子並不在他長安的小院中。”
小郡主突然又說話了。
陸品月猛地抬眼,怕被發現她的窺鏡,卻見小郡主說著話時、雙眼仍舊合著,只額間頰側所描的鮮紅豔得扎眼。
“當時,長安城豌豆瘡猖獗,世子也在他時常代課的那間書院中染上了此症。不願波及從未得過這病的於伯和鄰里,他便跟書院裡幾個家中人口許多的小兒一起去了城外的醫廬養病。等他回家看到品月阿姊的那封信時,確已過去了一段時日。”
小郡主閉目說著。
“那時世子大病剛愈,人虛弱得很,腕力尚不足握筆,卻還是回了口信,承諾百子圖會在戌兒百日宴的當日送到阿姊手中。
但之後,見阿姊仍催得急,他不願剛生下戌兒不久的阿姊總為此事勞心勞神,於是不顧於伯勸阻、不分早晚地作畫,總算是提早了幾日將畫畫完了。
可如此力疾從事,他的身體根本撐不住,剛將百子圖送出去,他便又病倒了,纏綿病榻許久,直到過了冬才好……”
小郡主的語氣沒遮掩,因此陸品月這會兒聽得分明。
說來說去,仍是小娘子的那些心思。
因為她沒能記住那百子圖裡兩個小兒的模樣,小貴人便覺得她心儀的小郎君沒有被重視,所以在這裡長篇累牘地為他抱不平。
“我那段日子……的確做得不好。”
忽如芙蕖褪色,陸品月垂首輕嘆,一副自責又難過的病西施模樣。
“生戌兒時……”
她抬頭看了眼陸扶光,眼神中閃過猶豫,但片刻的欲言又止後,她還是繼續出了聲,“本不好說與還不曾婚嫁的小娘子……可是……我……”
只一個“我”字,她的聲音中便隱隱地有了哽咽。
陸品月的面板本就比尋常人白且透,淚意稍湧起,眼下就是重重的一片紅,她又生得纖細單薄,此時樣子,看著極易叫人起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