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年的手心有一道長疤。
後來,那疤雖不再粗糙不平,但那長長的一道印痕,仍舊是有的。
那隻手呢,那隻手她再熟悉不過了,曾牽過她,撫過她,也曾覆過她的心口。
那隻手她見了有整整十月,因而即便只餘下了一具枯骨架子,只化成了一堆灰燼,也必一眼就能認出來。
可此刻就攤開於眼前的是一雙十分好看的手,指節修長好看,如象牙雕鑄,掌心十分光滑平整,連一點兒瑕疵都無。
再抬眸望去,眼前的趙二公子謙和有度,目光溫和,不見異樣。
何況,在四月的日光下,那初見時有些蒼白的臉倒顯出了幾分微紅的色澤來。
不是,不是蕭延年。
是她過於憂心謝硯,因而看誰都像蕭延年。
阿磐穩了穩心神,已經打算走了。
哪知道帕子才扯回來,那趙二公子也不知怎麼了,竟順勢就拉住了她的手。
拉住她的手,還要手中作力,一把見她拉到近前。
阿磐一驚,忙要抽回手來,“公子!”
不料被那人牢牢控著,鉗著,那人還笑著問話,“姑娘是哪家的?”
司馬敦疾步上前,大喝一聲,“哎!幹什麼!”
司馬敦一上前,趙二公子身後的人也登時就跟上來兩個近衛。
司馬敦還只是擼個袖子要幹,那趙二公子的人竟已經開始拔刀了。
在趙國的地盤與趙國的公子幹仗可不是什麼好主意,豈止不是好主意,簡直算是抽了風了。
司馬敦挺著胸膛往前,“幹什麼!要打架?”
趙二公子的人只管拿刀橫著,攔著,大搖大擺地架著,“小子哎,你知道這是誰?就敢嚷嚷著動手?”
司馬敦梗著頭嚷嚷,“我管你大爺!”
儘管嚷嚷,司馬敦是不會主動出手的。
再怎麼說,他也是從大梁那樣的通都大邑里來的,他母親又是左右逢源見多識廣的趙媼,這點兒眼力總還是有的。
不怕事,也不惹事。
一時間劍拔弩張,拿刀動杖,險些動起手來。
而那些隱在暗處的常服將軍們,吃酒的,飲茶的,吃麵的,殺雞宰魚賣肉的,全都立時起身,在人群中四面八方地往這邊擠來。
阿磐往食肆樓上望去,見謝玄正負手立在那裡,一雙鳳目眯著,隔著一層白紗,看不清那人的神色。
但見他手裡的弩箭緩緩抬起,已經對準了趙二公子。
他們本就藏身晉陽之中,倘若果真射了趙二公子,定是要惹出大麻煩的。
司馬敦只大聲叫著,“哎!趙二公子當街行兇了!”
這片刻的工夫,將軍們已經圍了過來。
阿磐連忙去掙,“公子放開!”
趙二公子這才鬆開了手笑,“姑娘欲擒故縱,想引我注意。”
可真夠自作多情的。
阿磐抬頭望食肆,見那弩箭已從她夫君的手中垂了下去,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卻又聽那趙二公子問道,“讓我猜猜,可是三弟和六弟的人?”
數日前趙四公子起兵逼宮那一回,就聽說了死了大、四、五、八,還餘下了二、三、六、七,這四位公子。
趙二公子既猜測起了趙三和趙六,想必這趙國公子之中,趙二與趙七才是同一陣營的人。
這樣的訊息,她回頭就要透露給她的夫君。
自然,這樣的訊息也許根本不算什麼頭等的機密,她的夫君思慮周全,行事縝密,在趙國的細作必早就提供了他全部的訊息。
大約是她果真認錯人了,阿磐不再糾纏下去,只微微屈了身,算是謝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