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準說得委婉,也直接。
字裡行間竟是甘願為小兒子破例,甚至放棄多年堅持,寬縱他投向宿敵。
而老父親唯一的訴求,也只是叫他好好活著。
他重重點頭,又想起養病時,謝昭那句未盡之言。
“你一定記得,謝與顧向來共奉一主。”
謝景行不會騙他。
他難得轉動起自己為數不多的政治頭腦,大約釐清,謝家很可能是個資深臥底,於是便把這猜測對著顧準說了。
誰知老爹一個巴掌拍下來,“錦衣衛北司唬人的鬼話,你也信?”
顧悄捂著腦袋:……
一場難得深刻的談話,就此結束。
顧準揹著手搖著腦袋,長吁短嘆而去。
“果然在鄉下養大的,都是地主家的傻兒子,瑾之瑜之就聰明多了。”
至於今日科場事,顧準只輕描淡寫,“顧冶那老匹夫惹的事,平白叫我們遭了無妄災,日後你見著他,記得好好宰上一筆,好處往多了討,你那狐朋,不是行商?等顧冶提了漕運總督,儘管叫他與你們行方便!”
顧悄:……
懂了,原來顧家又要提人,顧冶沒文章好做,就把主意打到顧雲斐身上。
嘖,官場果真難混。
回了房裡,顧悄被拉著補了些湯水,請林老大夫加班看過診,蘇青青又親自將他從頭到尾檢查一遍,這才安心放他睡覺。
顧悄其實還有很多話想問,奈何吃的藥勁上來,他頭重腳輕,一天攢下來的病氣猛地發出,竟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了。
這一覺睡得極深極沉。
過了晌午,顧悄才迷迷糊糊起來,這天的班,自然也翹了。
殊不知,外頭已經炸翻了鍋。
二九這天,已到月末。顧老執塾就是有心再想放水,也該到小班盯盯成績了。
結果,升班考試被小班逮準機會,激情提上日程。
近十天的頭懸梁錐刺股,外加教研組一對一,小班十幾個娃娃信心百倍。
威嚴可怕的老執塾,一朝也成了只紙老虎,被小子們勢如破竹的升級熱衝得頭腦稀昏。
課業足足考了一天,學生默寫的卷子堆得山高。
顧衝不得不把祠堂抄族規的“上舍四虎”放出來,抓壯丁改卷子。
還有一虎熱孝在身,姑且放過。
雞飛狗跳到天色擦黑,老執塾瞪著“四虎”提交的閱卷報告,不得不黑臉相信,他的外舍,歿了。
這一歿不得了,那一批鬧事的家長心虛起來,摸著黑趕著趟敲顧家後門,送禮通節。
帶的話無不是:請問夫子,我家娃啥時候能考童生?
這事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傳得變了樣。
三月一日,縣考放榜。顧悄、黃五、原疏之流赫然在列。
吃瓜群眾瞅著獨樹一幟的“排名不分先後”縣榜,偷偷豎起八卦的小耳朵。
一些風聲,真的假的混傳。
最終版本竟變成,顧家小公子雖然紈絝,但有朱衣鬼君護佑,得他舉薦的,逢考必過。這次縣考,就是鬼君親點的卷子,方知縣不敢胡亂揣度鬼君意圖,所以退而求其次,發榜乾脆不定排名,並美言以府試成績再論英雄。
一時間,不少社學鄉學讀書的家長悔得拍大腿,紛紛裝起束脩去敲顧家後門。
臨到了,抬眼一看,哦豁,整條后街早就堵得水洩不通。
聽到原疏帶來的八卦,顧悄差點驚掉下巴。
他原以為,在場那麼多學子,縣考舞弊事,一定會傳得沸沸揚揚,即便他們洗清嫌疑,也定會遭人非議,沒想到這輿論走勢,如此清奇。
朱衣鬼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