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似清瘦,走起來卻極穩。顧悄彆扭一會,就不自覺將頭靠在青年頸間,將睡未睡。
過了很久,也許不過一會,顧雲庭在身後“哼”了一聲,酸氣十足來了句,“宋衍青只背過我,顧小叔可真是好福氣!”
顧悄迷迷糊糊之間,心道這小孩子怎麼跟小狗似的,還佔懷呢。
好在剩下的路程不遠,一番耽擱,幾人趕到鳳凰山時,知府大人並京城貴客的車輦,也才入關廟。
在前引路的棗紅色車廂,是高階官員慣用的制式,顯然是知府老大人;在後的,卻是一輛低調從簡的民用車馬,掛著青色帷幔,看不清內裡,只一隻骨節分明、瑩潤修長的手虛虛搭在馬車窗邊,食指輕輕釦著窗沿。
原疏眼尖,嘖嘖嘆道,“這京裡貴人是誰?單看那腕上套的冰花星月菩提手串,拇指上戴的和田玉素面扳指,哪一樣都不是尋常人用得起的。”
顧悄如有所感,抬頭望向專供車馬進入的側門,卻只看到一個毫無特點的馬車屁股。
菩提與扳指,同為“十玩”,都是舊時士大夫愛把玩的小物件,這讓顧悄不知不覺又想到學長的那把摺扇。
大約,是他想家了,想遠在幾百年後的故鄉和故人了。
顧悄趕緊搖了搖頭,將不合時宜的聯想驅逐出境。
手上劇痛提醒著他,在這動不動就家法伺候、同窗傾軋,一個不好還要殺頭抄家的古代,將京中貴人與學長混在一塊,可不是個聰明的想法。
古人敬鬼神,重祭祀,拜關公的風俗可回溯到隋唐。
宋元漢人勢弱,心理上極度渴望能有關羽那般的忠義之士橫空出世匡扶社稷,因此崇關公尤盛,民間甚至直接將他稱帝。
流衍至本朝,還有了文武關帝之別。
休寧縣自古興文,關廟供奉的便是一尊八尺正坐的金臉持笏文關相,與武人或尋常辟邪所尊紅臉關公,很是不同。
二月二逢開春,二月三奉文昌,與春社不差幾日,都在農耕、播種的重要時候,是以縣人便將文武帝祭禮與社日祭並在一處,這也是縣大人關廟躬耕祈福的緣起。
不料京都貴人突然來訪,原本熱熱鬧鬧的“開春節”愣是整出了幾分兵荒馬亂的緊迫感。
舊俗講究過午不祀。
可直隸徽州府治在歙縣,府臺大人吳遇一路跋涉,從臨縣趕來,時候已然不早。
眼看著日頭將到正午,關廟正殿內,休寧知縣方灼芝急得來回踱步,唯恐過了吉時,他一個安排不好,就惹得知府並貴人不愉,烏紗不保。
他的身後,老母雞墜小雞似的,一溜跟著縣丞、主簿並師爺數人,遠遠瞧過去甚是喜感。
幾人一會差人確認耕祭流程及一應籌備細節,一會打發六部房安排縣內有名姓的鄉賢、才俊並各學院學子點到,一會又喚衙役盤問安保情況。
說一句雞飛狗跳、人仰馬翻也不為過。
只是忙到腳底冒煙,卻沒一個人知道,這驚動府臺的京裡貴人,究竟是何底細。
另一頭,教諭領著幾個皂役守在路口,遙遙望見知府的車轎,趕忙小跑著回稟。
方灼芝得信,急急從正殿一路顛顛著到右側門,將車馬迎了進去。
隨後,關廟大門就被幾個皂役牢牢守住。
顧悄等人雖與知府前後腳到場,卻只能望著馬蹄揚塵,苦逼兮兮地被拒在門外。
顧雲庭與原疏面面相覷,雙雙垮下批臉。
好在一個皂役認出宋秀才,看似好心地替他指了條道,說府臺大人先在正殿上香,與知縣引薦貴人,爾後才去後院耕場行祭禮,一眾學院書生,都安排在那邊,他們可從角門刷臉進去。
宋如松拱手道謝,按著衙役指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