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滿臉通紅,含著淚投入申討大軍。
昨夜混戰,顧悄略有耳聞。
就發生在吳遇賄賂上官散席後不久。
因考生驟減,衙役只得連夜重置考場,往外撤多餘的桌子條凳。
這頭燈火通明,忙得熱火朝天,那頭吃瓜擠斷腿的近百淘汰選手,漫漫長夜,無心睡眠,喝完失意酒,也不知誰帶的頭,一個兩個的,散聚在考場外,咬著帕子公鴨子嗚咽,嘎嘎聲驚起數只林梟。
有幾個酒膽慫壯的,熱意上頭,忽的就擼起袖子不讓雜役撤案。
好似桌椅還在,明日他就還有一線生機。
宵禁的梆子打響,青年們依舊不願離去。
天空還應景地飄起苦雨,似乎老天都在替他們叫屈,引得他們更加悲壯慷慨。
他們高唱著“大風起兮雲飛揚”,擼著袖子把衙役搬出來的桌凳又塞了回去……
一來二去之下,也不知道誰的手先不聽勸,動了起來。
等到蘇訓並吳遇聞訊趕到,書生與雜役早已打成一團。
二人對視一眼,不需多言,就知道這起科場暴動,應對不好二人都得倒黴。
原先蘇訓倒也不怕倒黴,反正主子時日無多,多拉一個墊背的他也不虧。
可這會,蘇大人才得了線索,死了血虧,自然不樂意了。
於是乎,他再不拖吳知府後腿,頗為不要臉道,“吳大人高義,這些學生有勞了。”
吳遇咬牙,沒見過三十歲就如此無齒的!
他雷厲風行,一聲令下,皂役們棍棒齊上,很快將幾個鬧得最狠的書生押下。
知府向來溫和的臉上不怒自威,“鬧夠沒?”
腎上腺素飆升的考生們捱了一通黑棍,頭腦一清,頓時趴伏一片。
雜役們這才不情不願收手,跟著跪倒請罪。
寂靜的夜裡,冷雨漸密。
知府大人站在雨中,久久無聲。
有班頭討好地送上油紙傘,卻被吳遇一把擲到雜役頭頭臉上。
傘骨的尖端劃破臉皮,蜿蜒下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又被雨水沖淡,沁紅了半邊肩頭。
匍匐的書生們打了個寒噤,低下頭去。
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懼的,方才還氣沖斗牛的小子們,此刻全都蜷縮成荏弱的鵪鶉鳥,再不敢高呼一句“浮雲為我陰,悲風為我旋”,更不敢提“院試荒唐,有如兒戲”。
吳遇將一切看在眼裡,暗自嘆了口氣。
這屆年青人,忒得不上道。
鬧到這份上,本不該半途而廢。
集一府學生之合勢,壓力給到蘇大人,不怕禮部不插手,屆時雖然會懲處幾個帶頭鬧事的學子,但那場荒謬至極的“初試”,也可推翻重來。
一啄一飲,自有定數。
只要有人肯為這場以少搏大的弈局獻祭。
可惜臨了,無一人甘做那個領頭的。
哦,也不是沒有,只是碰壁了。
吳遇想起那個被他主子緊護著的少年人,一口氣嘆得更深。
該說不說,那人聰明,卻也笨拙。
他掃了眼訥訥垂頭、默不作聲的學子,向著兵衛擺手,“送回客棧,叫他們醒酒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