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神宗是死是活,顧準並不關心。老皇帝噁心,生的兒子卻很有當年高宗風範,當得一代明君。
蹉跎多年,顧大人早已跳脫君君臣臣那套。
神宗不行,那就直接換個行的。
秦氏滅門一案,神宗不肯打自己臉,那就按頭叫他出手。
幾個老夥計破釜沉舟,將所有底牌都亮給帝王,好叫他自行抉擇,是要這萬里江山還是那張老臉。
好在神宗尚有自知之明,選了江山。
他令徐喬到南都,就是將他視為棄子,生死全看自己本事了。
事實證明,徐喬本事實在不咋樣。
沒了神宗站臺,他如同一隻張牙舞爪的野貓,十分好揉捏。
頂著徐喬怨毒的眼神,顧準俯身,輕輕將他爛泥一般的身體扶正。
他幽幽吐著誅心之語,“人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跟條狗一樣毫無尊嚴。想我顧家六房數百人,當年可都是站著死的。可嘆徐大人,就算穿上這身三品官服,也還是藏不住骨子裡的卑賤本性。”
還有一句話他沒說。
恩師坐下,六十六同門幾百人眾,亦沒有一個跪著死的。
徐聞聞言,氣得生生又噴出一口血來。
顧準終於露出一抹笑,“顧家仁義,卻也有一條族訓:欺我族者,雖強必戮。”
他藉著攙扶姿勢,用只有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其實我與秦昀,原有無數種方法可以治你,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才更解恨。”
“當年你如何無中生有、坐定秦氏謀逆,今日便叫你同樣百口莫辯,含冤屈死。”
他將徐聞扶成跪爬姿勢,這才緩緩起身,“你猜,秦氏滿門冤死,至今有人為秦大人扼腕,而你冤死,可會有一人動容?”
“上至朝廷,下至黎民,大家只會拍手稱讚。”蘇訓嘴毒,對徐喬草菅人命、迫害忠良早有不滿,伺機落井下石道,“嘖,做人做到你這份上,下輩子還是老實些,投去畜生道吧。”
顧準哂笑。
這輩子債沒還夠,想去下輩子還早著呢。
京城等著他的,還有無數與太后密謀的私信。就算秦昀不忍私刑洩憤,神宗也恨不得活剮了他。
一旁見證煞星隕落的謝道濟,早已瑟瑟發抖。
尤其昔日貌若好女、頗有才華的謝長林沒一塊好皮地被丟在跟前,他登時老淚縱橫,在蘇訓跟前噗通跪下,先發制人,“老臣忠心,天地可鑑,真不知旁支竟有如此異心,還請大人容我大義滅親!”
謝長林目光怨恨中帶著幾絲絕望。
曾經風頭無兩的少年俊秀慘然一笑,“哈哈哈哈,這就是我效力的族叔?!原來你也不過像條狗一樣,只會向著權勢搖尾乞憐,還真是……諷刺啊。”
最後的希冀破滅。
他透過人群間隙,看了眼被護得仔細的顧悄,深知此生再無復仇希望,竟一咬舌根選擇自盡。
比之其叔,倒也剛烈。
日暮時分,皇倉失竊案看似水落石出,可留下的禍端依舊沒有平息。
婚宴上接連死好兩個人,又是錦衣衛,又是明孝衛,十分攝人,可圍觀老百姓並不畏懼。
或者飢餓已經叫他們忘記恐懼。
“顧大人,小人不懂什麼家國大義,只想妻兒果腹。”
“是啊,查清楚糧餉去哪兒了又如何,餓肚子的還是我們!”
“倉無米,地欠收,夏汛又至,今年冬天可怎麼過啊?”
一句冬天,叫氣氛頓時凝重起來。
春夏饑荒,尤有轉機,畢竟萬物生機,就是野草也能果腹。
可若是放任這種情形蔓延下去,到冬日無草可食之際,那便是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