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露出名字時,蘇訓略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第一卷, 宋如松。
蘇訓監察南直時,曾數次聽人提起他。
說他禪機佛緣絆身,註定一生孤苦坎坷, 與仕途無緣。
他嗤笑。
不過是一個因心障不得不止步府試的懦弱之人, 附庸什麼玄天鬼神。
這種人, 縱然有才, 可無馭才之能, 終歸是難堪大用。
徽州府試,青年答卷果不出眾。
誰成想不過半年,休寧那竿被風雪壓彎的瘦竹, 已然找到溫宜的土壤。
不止蠻橫生在, 更有與天爭命之相。
聽到自己名字, 青年頷首出列, 叩謝皇恩。
帝王御前,不驚不懼;撥得頭籌, 榮寵不驚。
擔得起“光華內斂、神物自晦”八字。
他的答卷一如其人。
整場當中,他是唯一一個敢議王政得失,還議得神宗無可指摘計程車子。
“太祖治世, 一言以蔽之,政因時而異。
開元之初,治亂世則兵重;永平之後,治平世則德重。
是以政之得失不在於內外,在於世輕世重也。”
他並未莽撞直書二皇對錯, 反以太祖治國方略為鑑。
言外之意,既有太祖永平盛世在前, 高宗承其後,理應德治天下。
至於後來國本為何動搖, 神宗自己還不清楚嗎?
這一策既針砭時弊,亦叫神宗辯無可辯。
太祖功勳赫赫,他還沒有剛愎到敢否定他老子。
其實,這一場貢士們都誤會了他。
他借題發揮,不想殺人,只想求一個真相。
依稀卅載憶開元,遙念壬辰全盛年。
海宇承平娛旦暮,京華冠蓋萃英賢。【注】
不止士子朝臣,凡市井有人處,人人都在傳頌昔日繁華。
憶開元,念弘景,同時沉默著表達對當朝的不滿。
他是真想知道,他苦心經營三十七年,到底哪裡比不過兄長那短短三年。
可惜縱使牛犢,也知怕虎。
敢直言不諱的簡直鳳毛麟角。
他暗歎一聲,示意下一卷。
窺了眼殿上,蘇訓接著拆第二卷。
這位更令他意外。
黃煒秋。
短短一年,昔日不學無術的皇商,一朝搖身成新科進士。
這跨度,豈止驚異,還有些驚悚。
他自入皇城起,一直在蘇侯偏院讀書,甚是低調。
不曾與京中舊識聯絡,是以這下出場,列班的大臣裡,傳出幾聲抽氣。
實在是變化太大了。
只聽說科考班能讓榆木開竅,沒聽說過這班還能叫癩蛤a換頭啊。
連神宗見到他都愣了一下。
早年皇商每每年末朝獻,宴上他對黃家那個肥胖醜陋得出奇的嫡子,有些印象。
“可是金陵黃家嫡子?”
“回陛下,正是。”
說不緊張是假的。
黃家通敵叛國的罪是坐實了。
雖說他急智,及時破財消災與那些個蠢貨撇清了關係。
可誰也拿不住皇帝他算不算舊賬。
通敵誅九族不是什麼新鮮事。
何況當時力排眾議輕判的太子已作古,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