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陳覺蓉剛剛生下孩子,辦了盛大的滿月酒,那一天,張玉竹高中了,那時候,滿是歡喜,都覺得走上了飛黃騰達的路。
陳太太去吃酒,帶的也是重禮,畢竟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孫輩,那足足半斤重的長命鎖,還有精美的童帽,那帽子上鑲嵌了所能想到的各種寶石,是為厭勝。
那盛況彷彿還在眼前,而現在,就縮到了這小院之中,連出門都不能,更不用說給外孫好的見面禮了。
奶孃抱著小那個孩子給陳太太行禮,陳太太從奶孃懷中接過外孫,貼了貼孩子的臉,該給這個孩子見面禮的,可是家中,什麼東西都拿不出來。
“婆婆。”陳大奶奶已經遞過來一個魁星,這不過就是銀做的,外面鍍了一層金,若在原先,這種東西,陳太太拿去賞人都覺得不爽利,但今兒卻已經是難得拿出來的好的東西了。
陳太太把魁星往小孩子手上一塞:“做外祖母的沒有什麼好送的,惟願我的孫兒聰慧,讀書能幹。”
“謝外祖母賞。”奶孃代小孩子說著謝賞的話。陳太太看著自己眼前的兩個孩子,很想留他們在這吃飯,但這四壁空空,也沒有什麼好吃的,況且裡面也下不了腳。
“那我們也就先告辭了。”蘇嬤嬤自然曉得陳太太這邊沒什麼好招待的,說完就行禮告退。來送一趟東西,原先也該給賞錢的,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陳太太依依不捨地把眼從兩個外孫這邊收回來,才對蘇嬤嬤道:“回去,替我向親家太太帶個好。”
“自然會的。”蘇嬤嬤說完也就帶著眾人離開。陳太太站在角門處,看著他們離去,不由嘆了口氣。
“婆婆,方才張家送來的東西,除了柴米之外,我見還有兩匹尺頭,還能裁衣衫。”陳大奶奶已經清點過張家送來的東西,這些東西,對此時的陳家來說,都是好東西。
“那些尺頭就不用裁衣衫了,送到綢緞莊裡,換幾匹粗布回來。”陳太太的話讓陳大奶奶的喜悅消失,接著陳太太就道:“就算留的命在,以後,也沒有這樣好日子過了。”
“張家那邊,還肯來探望,說不定……”陳大奶奶的話只換來陳太太苦澀的笑:“到了這個時候,也就不要想什麼說不定了。”
陳大奶奶不由看向陳太太,陳太太說過的話又在陳大奶奶耳邊響起,她恨毒了我,卻不能要我的命。
弒母是大罪,別說陳良娣現在只是東宮的一個妃子,就算以後僥倖做了皇后,甚至太后,都不能下詔讓陳太太去死。
那是違背倫理的,而陳良娣所能做的,不過是追封自己的生母而不是追封陳太太。
陳太太看著天邊越來越昏暗,自己已經走入暮年,這會兒撐著自己這口氣的,只是在牢中的丈夫和兒子的下落,他們到底是被判流放,還是,去死。
陳太太一無所知,她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這是羞辱,羞辱。”陳覺蓉聽說張太太遣人去陳家送了東西,還把孩子們也帶去之後,陳覺蓉十分生氣,拿起手邊的東西就要砸下去,被春草攔住:“二奶奶,再砸下去的話,這屋內已經沒有什麼好東西了。”
“不過是些不得用的東西罷了。”陳覺蓉被阻攔,氣得想打春草一巴掌,春草還是跪在那裡:“二奶奶,現在比不得原先了。”
是的,比不得原先了。陳覺蓉看著自己的屋子,這屋子還是陳覺蓉熟悉的,只是原來那些東西砸爛了,碎了,去箱子裡再拿新的就是,或者拿了鑰匙開了庫房,再去選好的。
而現在,茶杯砸碎了,就沒有新茶杯送來,只能將就用舊的,飯碗碎了,廚房的人還要嘮叨幾句。
再也不是一聲令下就眾人紛紛聽從的二奶奶了,反而像是一個寄人籬下的窮親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