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原本是打算先去天夢山,替整個天下見一見那位故知。可路程行至一半,他想起自己似乎還有一位摯友,多年未見。於是那個本意向西的固執和尚,難得地轉了個彎,來到了江南與北洛的交界處。
沙子早已滲入了他的布鞋,使他的腳趾之間沾滿沙礫,走起路來,沙礫不時地摩擦著,要換做一般人,估計早就受不了了。
花海並非苦行僧,只是不在意而已。
範三津是第二個發現那老僧存在的人。
他下意識地用手扶住了劍鞘,在這茫茫大漠中,出現一個和尚,怎麼想也是一件怪謬之事。範三津不是修行者,他沒法根據氣息去判斷一個人的境界,可那和尚的吐納如常人,這才是讓他最為防備的地方。
未等範三津開口,那和尚忽然在他的視野中消散了,對,消散!整個人如煙一般一下子散開,空餘原地的黃沙點點。
也正是在此時,感覺比在場所有人都靈敏的範三津,意識到那和尚此時已經走過了自己。在他的身後,有一聲不重不響的腳印聲傳來。
“阿彌陀佛。”
四個字讓範三津汗流浹背,周遭的鏢客也注意到了這個古怪的和尚,正當他們想開口時,卻發現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
範三津的劍還未出鞘,便掉到了沙地上,沙地很軟,因而沒有發出太大的動靜。而即使聲音太大,想必此時楊辛等人也不會去在意,因為他們也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放在了這個和尚身上。
人們心底的恐懼,往往出於未知。
這個和尚實在太古怪了,憑空出現在沙漠之中,並且連自己也感覺不到他的一絲氣息。剛剛背叛了盟友的楊辛不由得再一次提起了劍。
這是他今夜第三次提劍了。
花海目視前方,似乎是不忍去看他腳底的猩紅一片。
“罪孽,罪孽。”
這幾個字聲如洪鐘,手上沾了血的鏢客們在聽到他的話語後個個開始顫抖,甚至有人開始流下淚水,五大三粗的外表和小女子般的啜泣十分不符。
身處黑暗中的鄧隱彷彿看到了一束光,在萬古長夜中使他的周身暴露無遺,將他一直以來的野心擊潰。千年暗室,一燈即明。恍惚之間,他感覺自己的身上開始滲血,是過往死在他飛刀下的人的血。
鄧隱是見過佛的,但他從不信佛。他曾經踏入破舊的寺廟,見到過衣衫襤褸的僧人與金光依舊的大佛,那會他的心裡只有對那幫禿驢無窮的嘲諷。什麼是佛?真的佛會自己穿的光鮮亮麗,讓信仰自己的人們受盡折磨?時光荏苒,他也到了不惑的年紀,可即使他當著佛像的面殺過那麼多人,他此刻也還是宛若被驕陽灼心。那個緩緩走來的和尚,比他這輩子見到過的佛,都像佛。
那個和尚的第一條路,叫“慈悲”啊。
在場的人中,在武道之途走的最遠的楊辛也好不到哪去。他的劍心隨著他的劍頃刻間支離破碎,就像是有一位劍道大師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無劍卻劍意充盈,而一直以來用心養劍的他卻連自己的劍都拔不出。這一般是劍道修行者破境時才會遇到的心魔,如果楊辛今日沒有遇到花海,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體驗這次對於劍心的砥礪。可他此生作孽過多,看似堅定自己的劍道,卻在內心留有一絲良知,此刻這一絲十分渺小的良知被無限放大,化作茫茫劍氣,擊碎了他的劍心。
倏忽之際,在場的所有鏢客盡數倒下。
楊辛倒下的時候,嘴角一行鮮血格外顯眼,氣若游絲。作為飛雪鏢局為數不多的三品高手,他的死狀格外悽慘。
但除了楊辛之外,其餘人都只是暈倒。
離楊辛最近的鄧隱知道,楊辛是死於劍心破碎。可他只能帶著疑惑的眼神,身體僵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