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虛弱,不得不拄著青竹柺杖走進瑞天宮後的極英殿。褚衡堂雙腳剛跨過門檻,只說了兩個字,便老淚縱橫,柺杖一撇便跪了下去。陳煜九五之尊,竟然起身相扶,“公符,快起來。”哪知雙臂用力卻年老體衰,未能扶起,“你不起身,現在朕老了,可扶不動了。”
褚衡堂連忙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槐榮已經將柺杖重新拾起遞在手中,然後又退了回去,垂首不敢吭聲。“陛下,老臣三十七年沒見您了,老臣心裡難受啊。”
“坐下說。”陳煜揮了揮手,賜了座。看著褚衡堂風霜疲憊的老臉,心中酸苦,臉上卻倏然一笑:“有什麼好見的?難不成讓朕天天看你這張皺巴巴的老臉,那豈不是看見你就告訴朕更是老了,朕比你年長三歲呢。”
“這……”褚衡堂先是一愣,瞬間明白陳煜是拿他取笑,頓時二人相視而笑,屋內氣氛頃刻就親和了起來。片刻後,褚衡堂道:“陛下召見老臣,有何吩咐,只要老臣辦得到,莫說上刀山下火海。便是拆了這把骨頭去給將士們擂鼓,老臣也甘心得很。”
陳煜笑罵道:“擂個屁。你那老骨頭莫說擂鼓,拿來當戒尺都嫌脆的很。”
說罷,二人再次相視而笑。原來陳煜還是皇子時,褚衡堂便是他的隨身書童,一半陪讀,一半小廝,從小陳煜在學堂裡被宋遺或是袁太宰懲戒的時候,基本都是褚衡堂代為受罰,陳煜早課遲到就打褚衡堂的雙腿,陳煜坐立不安就打褚衡堂的屁股,陳煜言辭帶穢就罰褚衡堂整日閉口禁言,水飯也不能進。故而算是幼年就有了一條褲子的交情,只是陳煜登基之初,並無什麼心腹可以儀仗,便將褚衡堂派往幷州,從縣尉一步步升遷到幷州太守,至此平職十六年,再沒有變動過。方才褚衡堂一句三十七年未見,不知是真的心緒所動,還是委婉表達有意入京的打算。
陳煜笑著說:“幷州交到你手上,朕很放心。高辛疾怎麼樣?跟你還合得來嗎?”
一聽到高辛疾的名字,褚衡堂頓時面露苦色,如霜打茄子,說:“高將軍治軍嚴整,老臣佩服的很,但……”
“但什麼?有屁快放。”陳煜等了幾息也沒見他但出什麼東西,豎眉催促,“想要告狀就現在,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褚衡堂接著說:“但是就是做事有時候固執的很。陛下可還記得景成三十九年,那年碧怒江發了洪災,全州大半些的郡縣都遭了殃,當時老臣缺糧缺房缺人手,衙門公幹日夜連軸也不夠用,就連牢頭獄卒都抽走了。當時老臣聽說高將軍在中陽大營裡存了幾十萬石糧食,中陽地勢高未被殃及,老臣便親自登門,想跟他借個幾萬石應急,哪知他閉門不見,老臣在將軍府門口等了一天一夜,到了深夜總算見了人,但是他一句‘軍需概不外用’便將我打發了,最後要不是陛下從中州和巴州給老臣派了糧食,老臣估摸著都自裁謝罪了。”
陳煜哈哈大笑兩聲,道:“這倒是他不近人情了,好歹遠親不如近鄰,你倆同在幷州卻一斛未借。不過你也倒是冤枉他了,那一年他八百里加急向朕奏報災情,問是否要撥軍糧應急,是朕給駁回的。那時候朕恰好派葉相南去招降蕭山景,為免談判不順或起刀兵,便嚴令瀛洲和幷州駐軍嚴整備軍,你的腦袋捆在災情上,他的頭頂也懸著把鈞天劍。”
“原來如此。”褚衡堂這才似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接著陳煜又笑著問:“朕聽說你在幷州有個什麼‘官道清流’的名頭,老實說,是花銀子買的,還是老百姓封得?”
褚衡堂老臉微紅,滿臉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道:“這……陛下也知道?不瞞陛下,老臣也是去年才聽說有這麼個名兒,聽說傳了有幾年了,但絕不是花錢買的,老臣是個窮太守。不過,這名兒聽起來還是挺受用的,老臣但凡是政務煩心的時候,就愛喬莊出去聽聽,一下就舒服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