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塗!今日這許府裡匯聚了多少當朝權貴,我幾次三番叮囑你,不可貿然行事,何況今日七郎在這裡有要事,若是因此連累了七郎,因小失大!依我看,你暫且不要抓著那群賊子的事不放了,區區幾個蠢賊,能在長安城內鬧出什麼風雨來!”
裴煊皺起眉頭,再次提醒他:“老師莫要忘了垂拱二年東都洛陽發生過的事,忘了那次席捲整個山東的惡疫,聖人為何會命酷吏來俊臣組立巡療司麒麟臺,在天下各州置醫博士,目地就是為了抓住十七年前散播惡疫的那夥賊子,防止當年的事重新上演!”
張柬之眉梢抽搐了下,嘆了口氣:“事情已經過去十七年,若是這夥匪類死灰復燃,欲在長安城內重蹈當年之事,豈非有些天方夜譚……而且動靜若是鬧得太大,會影響八日後大典的舉行,於東宮不利。”
“東宮,又是東宮”裴煊抬起頭,目銳如芒,“老師你不是東宮的宰相,你是大唐的宰相,是天下萬民的宰相,你只是想保東宮的太平,可我裴煊要保的是長安城內數十萬百姓的太平!”
李顯彷彿未曾聽見二人爭鋒相對的爭吵,只是端坐在月牙凳上,自顧自的煎茶。
張柬之被裴煊當面扯破臉皮,氣得指向裴煊的手臂都在發抖,只覺得頭疼欲裂,眼前竟然一陣暈眩之感,險些摔倒,虧得裴煊眼疾手快,一把攙扶住了他的手臂,扶著他坐下。
張柬之已經近愈八旬,近年來更是出現瞭如天皇昔年那般的眩暈之症,不過為了完成狄公臨終所託,為了太子為了大唐強撐著身體罷了。
他看向了裴煊,一時回想起當年收徒的情形,那時裴煊的祖父裴炎因反對立武氏七廟被貶,朝野震驚,要知道太后當年能登基御極,全賴裴炎之功,誰能想到在立武七廟一事上,他卻是反抗最為激烈的那個人,太后一怒之下將他貶去揚州平叛,卻被人誣陷身死。
裴煊為了替祖父沉冤得雪,一路襤褸,他見之起了愛才之心,收為弟子,後來得聖人賞識,以醫官的身份執掌了巡療司。
張柬之長長的嘆息一聲:“罷了罷了,既然你已經認定那夥賊子與十七年前散播惡疫的匪類有關,就去查吧,不過老夫還是那句話,萬事需以東宮為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眼下朝堂一切積弊,皆因太后垂老,寵信奸佞,只有太子執掌寰宇,才能撥亂反正!”
說罷,他扶著石桌緩緩站起,招來幾名婢女,在幾人的攙扶下衝著七郎叉手一禮,轉身朝著亭外走去。
裴煊不放心,又掏出腰間的腰牌,丟給那婢女,讓他去喚幾名司醫,過府為宰相調理身體。
待張柬之身影漸遠,七郎悠然坐於月牙凳上,目光深邃地鎖定了面前這位英氣勃發的少年,嘴角不經意間勾勒出一抹笑意:“從嘉方才那番言辭,看似無意,實則字字珠璣,皆是為我而設吧?莫非你也覺我行事過於急躁?”
裴煊面容沉靜如水,淡然回應:“陛下年逾八旬,世事洞察。”
李顯神色憂慮,眉宇間盡顯憂懼:“即便如此,她仍對我這孩兒心存疑慮。我兄長們的結局,你我都心知肚明。”
“殿下是懼步前太子後塵?”裴煊眼簾微垂,語氣中帶著幾分告誡,“既如此,今日與遼陽郡王李多祚之會,豈非冒險?梁王耳目眾多,萬一此事洩露,於殿下不利。”
聞言,李顯猛然起身,又苦澀地緩緩坐下,喟嘆道:“這世上,哪有年逾四十五仍被稱作太子的道理?我二十七歲登基為帝,至今日已十八載春秋,卻依舊未得解脫。”
李顯眼裡閃過一絲戾氣:“奉宸府張姓小兒,一朝得勢,獨攬朝政,在朝中有很多官員擁躉,居然在我的身邊都安插了人,偷走了我與定遠將軍的書信,如果他們跟梁王合謀,藉此信誣陷我與定遠將軍勾結意欲謀反,聖人是信他們還是信我這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