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的動作很緩慢,可手腳卻很穩定,他放好自己的衣服之後,一步一步地慢慢將自己整個身體都挪進了那個斜著放置的水晶棺材裡。身體斜著躺好後,還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動手扶了扶墊在腦袋下面的枕頭,讓自己更加舒服一點。
然後所有人就看到,老金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在自己胸口平鋪好,緊跟著緩緩閉上了雙眼,似乎就這麼直接開始睡覺了。
這一幕,讓殯儀館陳總驚得瞪大了雙眼,下巴都合不上了。
如此堪稱盛大的場面,規格極高的花圈、空曠巨大的空間以及整個順城一年都見不到一次的全班子,前後流程繁雜所組織成的一場規格極高的弔唁活動,竟然是為了老金,而且他竟然自己鑽進了水晶棺材裡,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另一邊,全班子的各位老爺子也放下了自己手裡的樂器,目光齊齊地投射過來,十幾隻眼睛裡滿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反觀王東昇,臉上卻好像露出一種鬆了口氣的表情,繼而挪動腳步向一旁走去,就要繼續開始忙活。
這時候陳總已經等不了了,按捺不住內心的震驚,他直接抬腳上前一步,一伸手就把王東昇給拽了回來。
陳總語氣十分急促,甚至帶著些怒,道:
“王東昇,你跟我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老金怎麼在裡面?你這白事就是給他辦的?”
此時的劇院小門門口,另一輛殯儀館的車停了下來,車門開啟,幾個年輕的小夥子推著新的花圈走進來,一邊走一邊對著王東昇喊:“師傅!這些花圈擺在哪兒?我看二樓還有地方,要不要……”
“要什麼要!回去,都回去!”情緒忍不住迸發出來,陳總一揮手,怒著喊道:“添什麼亂!把這些……這些……都給我弄回去!”
眼見著自己的陳叔已經控制不住情緒了,王東昇連忙對著那幾個年輕人暗暗擺手,示意他們稍微等等,緊跟著回過頭來攥住陳總的手腕,把姿態放得極低,快速地安撫道:“陳叔您聽我說,這事兒是有前因後果的……”
陳總卻一下子掙開王東昇的手,情緒激動地說道:
“什麼前因後果?你闖了大禍了你知道嗎?給活人辦白事,你這不是鬧災殃呢嗎!”
頓了頓,回過神來,又緊跟著說道:
“別跟我說什麼老金要辦的這事兒!我就問你一點,要是人家家裡孩子知道了,來鬧,你怎麼辦?你怎麼收場?”
“讓別人看到,你現在就不是在辦白事兒了,你就是在咒人家!”
越說越氣,陳總也不管王東昇什麼表情了,自顧自地捋起袖子,大步走到臺上,搬起一個花圈就向下走,一邊走一邊道:
“趕緊的,收了收了,今天到此為止,千萬不能讓別人看到,這事兒一旦傳出去,你以後就再也別想當大了了!”
順城劇院大劇場的空間十分大,塞下上千個人都沒有問題,可這一刻,偌大的空間裡卻只剩下了陳總一個人暴怒的聲音。他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裡迴盪著,可除了他自己,沒有一個人有所動作,都只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原地,好像是隻想看完這一場獨幕劇而已。
不清楚其他人沒有反應的原因是什麼,但王東昇明白,自己不動,是因為後怕,是因為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被戳破了。
縱使自己已經做過那麼多場白事,哪怕自己已經是一個獨立、成熟的大了,卻也沒有地位高到足以更天改地的程度。他心裡明白,自己是一個年輕人,在順城這樣一個相對傳統的東北環境裡,只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才能逐漸脫離“後輩”這個身份,才能漸漸地擁有一定的話語權,而這種語境,無論應用於家庭還是工作,都是一樣。
決定幫老金這個活人辦白事,絕非一蹴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