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晚上,王東昇難得的和父親一起,從醫院回了家。
姑父把自己許久未用的年假,一口氣全部消掉了,並自發地頂替了父親陪床的工作,主動留在醫院。
王東昇隱隱地從姑父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盛情難卻,或許父親也有同樣的感覺,所以也就沒有推辭,主動讓出了這份“工作”。
回到家裡的時候,屋內一片漆黑,母親徐慧並不在,而是去山海關出差了。
在爺爺生病的事情上,父親強硬地拒絕了母親的陪護要求,他不讓母親分擔這一份辛苦,至於原因,則十分簡單粗暴:
“我爸生病,肯定我自己來,你好好在家裡歇著,以防萬一。”
可是母親並不是一個閒得住的人,儘管已經到了退休的年紀,卻也沒有登出掉自己獨立支撐起來的小工廠,名頭依舊掛在那裡,隔三岔五接一些所謂的“零碎活兒”,賺點小錢。
這次出發去山海關,也是同樣的理由,那邊的客戶需要現場報價,母親和父親一商量,就直接定了票出發了。
此時,爺爺的病情已經進入到了穩定期,只要好好休養,很快就能出院。
沒有女人的家裡,顯得稍微有些雜亂,與父親走進家門後,王東昇先是好好收拾了一頓,才在沙發上坐下。
等到父親洗漱完畢,走入客廳的時候,他已經燒好了水,開始泡茶。
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進客廳裡,抬眼的時候,王巖不由得愣了一下。
茶几邊,王東昇手法嫻熟地操作著那個小茶臺,洗茶、泡茶、分茶,與他平日裡的模樣,十分有九分相像。
“爸,來喝點茶吧?嚐嚐我泡的,味兒對不對。”
王東昇伸手遞過一小杯茶水,王岩心頭一動,還是接了過來,坐在一邊,慢慢悠悠地喝了下去。
這小子,和自己越來越像了。
喝了一杯,把茶杯放下,王巖又拿起一杯來,不疾不徐地吹著茶水的熱乎氣,沒有說話。
王東昇手裡有得忙,收拾茶臺,準備新的熱水,有些慌亂,但還算穩重,卻也是沒有說話。
對這種不尷不尬的沉默,父子二人早都已經習以為常。
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已經是這樣了,有做母親的徐慧當潤滑劑,父子倆平日裡還會聊上幾句,沒了徐慧在場,當爹的王巖十次有九次都會很嚴肅,好像總是想要給兒子講講什麼道理。
而當兒子的王東昇也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模式,每次只有要問父親一些什麼東西,或者是隻有說什麼事情的時候,才會開口。
哪怕現在心裡憋著事兒,憋著有話想說,卻也遲遲沒有開口。
手裡的活兒,擋不住眼角的餘光,坐在自己身旁的父親,好像真的老了很多。
在自己的記憶裡,父親從來是沒有什麼白頭髮的,偶爾出現,也會讓自己拔掉,而後不再生長。
可是現在,父親的後腦上已經稀稀疏疏地長出來了不少,而眼角的魚尾紋,也更加明顯了。
自己的父親真的老了,人一老,時間就少了,留給自己的機會,也不會更多。
而現在,自己還在遲疑著,心裡有事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可是以後的日子裡,又有多少時間留給自己猶豫呢?
這麼想著,王東昇突然就有了一點懊悔的情緒,緊跟著在心裡一咬牙一跺腳,做出了決定。
“爸,你說我以後,要是把你們接去上海的話,怎麼樣?”
他開口,一副故作輕鬆的樣子,眼神卻死死盯著茶臺,一點也不敢轉彎。
“上海?”
王巖顯得有些疑惑,放下手裡的茶杯,歪了歪嘴,卻是說道:“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