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霸的這支軍既有十二年前銀刀七軍的劫餘,也有五年前龐勳的散卒,雖然山居澤處已久,可依舊保持著唐朝正規軍的建制,其作風又更甚之,帶上了禽獸的機警與強悍。第二天五更左近,李重霸自押的一千兵便已經在路上了。
王璠看著李用又接了一回報,側轉頭又看了看他的兄弟王玫,輕聲笑了笑,便仰在了坐榻上。王玫現在也摸不透兄長心中的想法了,他昨天下午領兵回莊時,王璠還在大王莊逼著王溥與他合縱進攻羊角山,現在李重霸的兵馬在路上了他倒沒了意興。
嫂子和侄子在人家寨中都住多長時間了,這情不早就欠下了?大丈夫豈怕欠人情誼的!欠則還,酬則答!
李用揮了報的下去,轉過身來,長眼看著也不說話。他不獨手長,身子也長,穿著冬袍,便逾發顯得厚實,按腰立在那邊便似一堵山牆。王玫不好意思,道:“大哥,押使近了,合出相迎!”王璠坐起,緩聲道:“當然得迎!藏之,兩千兵拿下羊角山得多少時日?”李用道:“多則三天,少則一天!”說話時他的嘴唇扯得很開,當著門戶的兩排大牙便都露了出來。
王玫道:“飛山兄,也不可小覷了,賊中有人的!”李用還是用篤定的語氣道:“二哥,羊角山山勢不急,賊軍新敗,又無甲冑,不難下的!”王璠笑了笑,跳下地來道:“好!正要見識兄弟挾山作飛的手段!走,都走,看看李圓那廝的肥瘠去!”
一行人都騎了馬飛出了莊口,今天的天氣轉了好,日在中天,風也鈍了。馬蹄下不見了雪,盡做了一凼一凼的泥漿。此時廝殺倒還不至於煞了什風景。跑出七八里地,對面半天中扯過來一面黑字赤底的李字大旗,旗子底下是黑壓壓的長隊,步聲齊整,而無鬧聲,風中便也帶上了殺氣。
王璠歡喜,不由地勒住了馬嚷道:“好!銀刀不死!”李用道:“七軍的老人不多了,押使治軍嚴整,才有了這模樣。”王璠不回話,只是扯長腰頸望看。很快,李重霸就馳馬嚷了過來:“弘圖!也還相念否?”王璠踢馬迎上去,兩人就在馬上把住臂。哎呀,也是怪哉!王璠本來對李重霸的不請自來憤悶不已,可見了這支軍,再見著這張臉,心中卻只有親切!
“重霸!重霸!好呀!你好呀!”
王璠叨著,眼淚也要下來了,流矢側頭一指道:“這隊中還有識得我王璠的兄弟沒有?”李重霸道:“識得你爺的也有,不過留在寨中看家了。兄弟,你哪天一定要去看看他們,聽他們講講當年銀刀軍將王宴橫的舊事!”王宴橫便是王璠父親的名字,李重霸赤口白牙蹦出這三個字並沒有讓王璠感到被冒犯,反倒親切極了。他踢著馬繞著隊伍大嚷起來:“我是王大郎——王璠,弘圖呀!”隊伍中果有認識他的,都呼應起來。左右前後繞了一過,王璠才與李重霸並了馬,垂韁回莊。
“轉眼便是十二秋了!”
李重霸點頭道:“是,你我也見老了,不知王式那廝還在不在人世?”十二年前王式平浙東裘甫之亂,回至徐州,以忠武、義成屠徐州銀刀等七軍,王璠一門就逃了他們兄弟三個。王璠說道:“那廝六年前死在河陽任上,不過楊玄質那閹奴還在。現今宣武軍節度使王鐸便是王式的堂弟!”李重霸道:“這是好事!攻殺了王仙芝,咱兄弟再向王鐸討這筆血債!”王璠笑了下,道:“你不知道,三郎當年往長安向王式討過這筆債的,娼妓床上,這廝命不該絕啊!”李重霸嘆息道:“三郎也是一筆債!”王璠漾了漾手,不往下說了。
兵貴神速,可經過了大半日的行軍,氣還是要歇口的。再說張楚、姚勍領的後隊還沒有到。李用的一千軍早在羊角山下所了寨子,李重霸到小王莊上用了酒飯,便攜了王璠往羊角山營寨前看視。寨子離山腳三四里遠,可謂壓著下的。南北兩個山口沒有封住,只是遣了遊騎遠遠地巡著。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