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朱溫才在欄廄雜房裡躺下,外面便有了腳步聲,他也沒動,不是風便是人,不會是賊的!也許真像劉家主母說的,神佛庇佑,徐州鬧了這兩三月,莫說亂兵一個不見,便是盜賊也一個不見,尋過來賣兒賣女的、求湯乞食的,倒是不斷!劉崇前兩天便嚷過了,看來情況不會壞到哪裡去,年一過,不管亂不亂的,都要往田地間忙春事!哎,直是如此,倒不如真去投了亂軍的!朱溫便想殺上一場,讓劉崇看看他朱三是不是白吃人飯食的!
“三,睡著了?”
他母親王氏推開門進來了。朱溫應聲道:“娘,有什事來?”還是沒動,他與他娘說不了幾句話的。王氏很利索地便摸到了草榻前,很少有的在沿子上坐下了,壓得稻草沙沙作響,輕笑了一聲,道:“三,這睡得可暖和?”伸手摸到了布被裡。朱溫坐了起來:“不冷的,顧著自家罷!”王氏道:“娘也不冷,你和朱二天天吃冷風,就怕萬一著病…”便嗚咽起來。朱溫道:“娘!什病麼?都好的!我倆個腔子裡都燒著炭來,冷不著,也病不著!”王氏嗔道:“燒著炭——你爺說過,秋冬之風傷人,當時不病,也會落下病根的!你和朱二,要是聽你大哥的話,能受這一冬的寒?娘是不能想,朱二沒你乖賊,這大晚上要是遇著盜賊虎豹什的,可如何得了!”
朱二又不孬,有馬有槍有弓,遇著什事不能了的!朱溫沒有作聲,他娘就是他大哥,聯了頸的牛,轉不得彎的。王氏沉默了一會,重新開口道:“三,娘這心裡不安,還得回碭山拜祭一番才是!”朱溫道:“去麼!”躺下了,這是他大哥的事。王氏道:“得你去!外邊兵荒馬亂的,你大哥身子弱,如何去得?”朱溫道:“他怎的弱了?今早上還掃了我一棍子!”王氏道:“娘知道你和朱二心裡怎想,娘是偏著你大哥!你說你倆個這般的品性,娘靠以得住麼?”
“罷了,我去,明天便去——有馬便大半天的事!”
“地方可記得?上完墳去金佛禪院上炷香!”
王氏還坐著想話,朱溫將被子往上一蒙,道:“娘,我都知道的,歇著去罷,明早還有幹不完的活來!”王氏道:“那好,你和你爺說說話,也求祖宗降福保佑,保佑平安,朱大、朱二、你,都早日娶婦生子!”說著似乎又笑了下,坐了一會,掖了掖被子,走出去合了門。朱溫一翻身將手腳開啟,掖得好好的被子又吃他撐開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溫將著弓槍,到廚灶領了三個餅,便去尋他母親,王氏也不知是什時起來的,朱溫在水塘前尋著人時,她正揮著一個木棒使勁拍捶著一大堆洗滌物什,身後的石頭上放著一個大木盆,盆子裡已堆疊得平了,一回頭見兒子愣在那裡,驚詫問道:“沒撞到你大哥?娘起的早,把錢交他了!”朱溫轉身就走,他母親還在後面喊:“路上著意些,別沾惹事,早些回!”
朱溫折回來,他大哥正持著大竹帚慢騰騰往外面掃,見他便道:“哎,正尋你!”朱溫道:“大哥,你真閒得慌,怎不幫娘搗洗去,見天的搶人家地掃,予你甚好來?”朱大也不理他這話,昨天便是為這話掃了他一掃帚棍。
朱大從懷裡摸出個布包來,忍不住還是說道:“三,適才那話怎說的?人聽著還以為我是個不孝的畜生,娘現在身體還強健,這也是主家吩咐的事。我去幫,娘也怪主家也怪。再說我也另有事,不敢胡亂竄!我得了閒,伸把手掃了,於誰虧了?”朱溫也不反駁他,伸了手。他哥卻不撒手:“一到手你就跑,我還有兩句話!”朱溫縮了手,他哥卻撒了手,布包便跌在了地上。朱大嘆了口氣,他與這個兄弟是永遠合不了轍的。朱溫伏身撿了,轉身便走,大概就十來個錢,這哪夠的,幸好自己囊裡還有。朱大還在嚷有話未說,朱溫頭也不回,直說都知道了。
到了烏鴉嶺,卻沒有看見朱存,那匹棗馬栓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