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往裡眊,看見炕上沒人,只有一堆碎布爛棉花。“咦?人哪兒去了?難道真的昇天了?”
印覺從門縫裡撥開門閂,推開房門,剛邁進門檻,就看見古文秀赤裸著蜷縮在灶火旮旯裡。仇月鮮剛從雪地裡進來,眼前一片昏暗,幾乎踩到古文秀身上,印覺慌忙拽她,她還問:“怎的了?”當她看清了腳下那堆土耗子似的骷髏,嚇得“娘呀!”大叫著,跌跌撞撞跑出廟門大喊:“來人吶!古秀才昇天了!”
呂耕田、金大浪、苟成艮、曹覓牛、尚良、米頌等聞訊先後趕來。吳乃珂攬下給死者梳頭洗臉穿衣服的活兒,魏有才、米田豐幫著入殮,他們把古文秀舁到一塊木板上,像褪豬似的好一陣搓洗。吳乃珂嘆道:“孃的,比窯黑子還腌臢!鬍髭頭髮鏽成氈了,手足臉面都成癍了,渾身上下剔刮幹了,屍首僵硬衣難穿了,俺都覺得心裡酸了。”
金大浪罵道:“孃的,他死了,你也死了?不能穿,裹巴住不就行了!等會兒買口薄皮棺材,先把那堆爛棉花鋪在底下,你們看看,棉花裡蝨子亂竄哩,別咬著活人,還是讓它們去啃窮秀才的骨頭吧!”
苟成艮說:“古家還有他個本家哥哥哩,是不是應該通知他們來商量一下如何辦這喪事?免得將來落下怪怨。”
呂耕田說:“窮秀才窮得球沒一條,誰還願意攀扯他哩?不過,通知一聲沒不是。”
當尚良把古文秀的死訊告訴他的本家哥哥時,那位仁兄只知道古文秀窮困潦倒、身無長物,就一退六二五,板著面孔說:“俺也行將就木,無力再管他事。俺是一不圖利,二不圖害,你們村裡找幾個人挖個坑把他埋了吧!古家那一門,從此斷根兒了!”
仇月鮮不忍心古文秀穿得破破爛爛的走,就自己花錢給他買了一身裝老衣裳,吳乃珂費了很大的勁兒才給他穿上,像抱一把乾柴似的,把古文秀裝進四面透風的薄皮棺材裡,蓋上蓋子。
呂耕田在整理死者遺物,炕尾角落裡只有一支不到二尺大的木箱子,一把舊式銅鎖鎖在搭扣上,找不到鈅匙,金大浪用錘子把鎖子砸開,開啟箱子,裡面有一個紅布包兒、一個黑皮夾子。開啟包兒,裡面有三個黃紙包著的卷兒,抖開紙卷兒,人們驚呆了,都是白花花的銀元。呂耕田一點數,整整三百個大洋。大喜過望,呂耕田眼睛都綠了。他馬上把銀元放進箱子裡,一屁股坐上去。然後又開啟皮夾子,裡面裝著一沓現鈔,點點數,共七千七百七十七元。皮夾中還有一個小本子,封面上寫著“各廟宇籌款收付登記簿”,上面清楚地記載著捐款人姓名、款數,其中有金大浪手暫扣何水清優撫款二百元,欠田八斤送來貢菜款五十元。有二善人疾病醫療用款三千元。批註:錢在他手裡攥著,死矣了矣!
翻到最後一頁,赫然有兩個大字——“遺囑”
下面字跡潦草,一線連貫到底。仔細辨認,應該是這樣一段話:
餘,一生無為,辱沒祖宗,斷古門後嗣,大不孝也!哀之,痛之,悔之,實難挽回矣!祖遺文銀三百兩,未敢揮霍,以贖前愆。泉下無顏面對慈顏也。籌資建廟,非餘一人之功德,收付未敢有一念私心,天日可鑑矣!若獲點滴成就,聊慰餘心也!眾人善款,謹慎保管,惶惶不安。所剩四七之數(7777),實乃機緣湊巧爾!餘近感身體不適,恍惚之中,不知所以,趁今還算清醒,留此遺言。餘一旦閉眼,請各位鄉親,替餘把這些身外之物都用在慈善事業上。切切,切切。
古文秀絕筆與某年某月某日
印覺為古文秀念著妄生經,仇月鮮被古文秀的至誠至善感動的落淚。
金大浪卻樂呵呵地說:“前人栽樹,後人歇涼。有命不在大早起,天上掉下餡餅來!村裡緊巴巴的,誰承想老傢伙給存下這麼多錢!”
呂耕田說:“人多嘴雜,別讓人們說咱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