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這旋律一點都不像那不懷好意的無阻隔界的啾唧聲,但不知為什麼它就是。
它確實是。
正當他覺得快要忍受不下去的時候,那恐怖而又美妙的旋律結束了。他緊閉的雙眼所感到的無邊黑暗突然被強烈的、暗紅色的光照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在強烈的陽光下睜開雙眼。
打了個哈欠。
在紐約。
計程車從他身邊疾駛而過,在陽光下呈明亮的黃色。一個年輕的黑人耳朵裡塞著隨身聽耳塞,從傑克旁邊晃過,穿涼鞋的腳隨著音樂輕輕打著拍子,嘴裡還哼著“喳—噠—吧,喳—噠—嘣”。電鑽聲刺激著傑克的耳膜。大水泥塊兒被扔到貨車上,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在高聳的樓壁之間迴響。世界是那麼的喧囂嘈雜。他甚至還沒有覺察到,他已經習慣了中世界那種深邃的寧靜了。不,不只是習慣。他已經愛上那種寧靜了。但是,這裡的吵鬧和喧囂仍然對他有著某種吸引力,對於這點,傑克並不能否認。又回到紐約了。他覺得自己笑了。
“啊咔,啊咔!”傑克聽到一個低沉而又不安的聲音。
他低頭一看,奧伊正坐在人行道上,尾巴整潔地卷在身上。那隻貉獺沒有穿他的小紅靴,他自己也沒有穿那雙紅色的牛津布鞋(感謝上帝),但這仍然很像他們那次去羅蘭的家鄉薊犁的旅行,那次他們是坐在粉紅色的巫師的玻璃球裡去的。那個帶來那麼多麻煩和痛苦的玻璃球。
這次可沒有玻璃球了……他不過是睡著了。但這又不是夢。比他曾經做過的任何夢感覺都要強烈,而且更有條理。而且……
而且,人們不停地從他和奧伊身邊繞過,因為他們正站在市中心一個叫堪薩斯城爵士樂的沙龍旁邊。傑克留意到這一點的時候,有一個女人正從奧伊身上跨過去,還為此撩了撩她黑裙子的裙襬。她那專注的表情(傑克覺得那副表情好像在說,我不過是一個正在忙自己事兒的紐約人,所以別煩我)始終沒有改變。
他們並沒有看到我們,但出於某種原因他們可以感覺到我們。如果他們能感覺到我們,那麼我們一定是真的在這兒。
符合邏輯的第一個問題是為什麼?傑克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決定不去管它。他覺得答案遲早會出來。那麼在此期間,為什麼不趁在紐約的時候好好享受一番呢?
“走吧,奧伊,”他說,然後向街的拐角處走去。那隻公貉獺很明顯不適應城市,緊緊地跟在傑克後面,傑克甚至都能感覺得到奧伊的呼吸吹在他的腳後跟上。
第二大道,他想。然後:天啊——
他還沒來得及想點什麼,就看到埃蒂·迪恩站在巴塞羅納箱包店的外面,一副很迷惑的樣子。他那身行頭,舊牛仔,鹿皮衫,鹿皮軟底鞋,看上去有點跟這個城市格格不入。他的頭髮倒還整齊,但是一直垂到肩膀,一看就是很久沒有去過理髮店了。傑克意識到他自己的形象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也穿著鹿皮衫,下面穿的則是他離開家時穿的那條多克斯牌的褲子,但是已經破破爛爛了。那天他離家後就一去不返,一路去了布魯克林,荷蘭山,一直到另一個世界。
沒有人看到我們可太好了,傑克想,但他馬上又覺得那不對。如果人們可以看見他們,那麼很可能中午之前他們就能靠人們的施捨而大賺一筆了。這個想法讓他發笑。“嗨,埃蒂,”他說,“歡迎回家。”
埃蒂點點頭,看上去有點神不守舍。“看來你把你的朋友也帶來了。”
傑克伸手下去,愛憐地拍拍奧伊。“對我來說,他是美國運通訊用卡,我可不能撇下他一個人回家。”
傑克正準備接著說下去——他覺得很有靈感,談興正濃,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要說——這時從街的拐角走來一個人,那人從他們身邊走過,看都不看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