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像颶風般將趙鸞席捲,他有些站不穩似的晃了晃,伸出手去想要取那吉光筒。
在他手指抓上卷身的那一剎那,墨畫突然體力不支般往下一墜,系帶瞬間脫落,吉光卷散開,一張雪白的信紙從卷身縫製的內袋裡掉出一角。
趙鸞渾身一震,一把將吉光卷搶過,取出內裡信紙的時候手止不住地顫抖。
熟悉的簪花小楷闖入眼簾,是他曾經親自臨摹過的沈心的手書。
【七郎,真真是如你所言,物似主人形,我平日裡喜歡吃,球球便也見樣學樣。它居然趁我不注意,偷偷喝了我擱在桌上的安胎藥,我因它打翻藥碗狠狠斥責了它一頓,卻不想它竟陰差陽錯替我而死。
那碗藥,便是你替我準備的罷?這段日子我總在等這一日的到來,內心惶惶不已,卻不知終於等到這一日,心中竟平和如斯。大抵是因這些時日的快樂總像偷來的夢境般,令我不上不下,故而當結局來臨,反而有種重回人間的真實感。
你總笑我笨,實則我聰明伶俐得緊,爹爹曾說若我身為男兒,定是狀元之才!但我並不想當狀元,我只想做你的心心。若我笨一點就好了,什麼都猜不到,你便仍是那個將我視若珍寶的七郎,真的惜我愛我,而不是將我當作王沈兩家博弈的靶子。
自得知有孕後,我曾想過許多次,求你再給多給我一些時日,求你讓我生下這個孩子。你看上去待我這樣好,或許會同意呢?可王沈兩家不除,縱你胸中丘壑萬千,又如何施展?我知道我留不得,我腹中孩兒留著沈家的血,更留不得。既是我將他帶來這世間,便由我親自帶他走吧。
七郎,容我最後再這麼叫你一次罷,若你曾對我有過一絲憐惜,望你能看在我和孩兒的份上,對沈家稍稍寬待。我知這是不情之請,只我最終沒能做成一個好娘親,若能為沈家求得一線生機,大約還能算一個好女兒。
我想我應當要恨你的,但卻不知為何恨不起來,大抵在我心中,只願將你當成我的七郎。
不知你何時歸來,可惜,我和孩子不能去迎你了。】
曾經那些陰謀算計,運籌帷幄,此刻全部化成了穿心的利劍,一劍一劍扎透了趙鸞的身體。而這張紙上的每一個字,好似毒藥般再次腐蝕掉他的傷口和軀殼。
趙鸞喉間倏地湧起一陣腥甜,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雙膝一軟徑直跪倒在地,但那張雪白的信紙卻被他緊緊扣在胸前,一絲髒汙也未曾沾染到。
「你竟知曉,你竟一直知曉……我早就後悔了,我是要趕回來將一切告知於你的……我回來了,你怎,怎不等等我……」
趙鸞喃喃著,他雙眼赤紅,唇瓣染血,額角青筋起伏,乍一看簡直如同從這焦炭廢墟中生出的修羅一般。
他的心心,至死都沒能知曉他的心意,卻仍舊懷著對他的滿腔愛意,用自己的生命來成全他的大業。他不懂,為何明明世人皆說皇帝乃天之子,可他卻要一生飽受桎梏?
趙鸞突地一拳砸在地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差一點,只差一點……原是趕得及的,若不是太后……」
張進忠從驚嚇中回神,正要去扶,趙鸞已經自己倏地重新站了起來。
他抬手擦去唇邊的血跡,眸色漆黑如有巨浪翻滾,忽地轉身朝外走去。
「擺駕慈寧宮!」
第57章
此時天還沒有徹底亮起來, 但昨夜裡的那場大火,讓整個紫禁城幾乎是燈火通明,估計也沒有人真正睡著。
趙鸞一路急行趕到慈寧宮, 王太后身邊的桂嬤嬤跪擋在佛堂門口,雙手交疊高高抬起,揚聲道:「皇上,太后正在潛心禮佛, 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瞧瞧, 登基這麼多年了,便是王太后身邊的一條狗,都敢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