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內門開啟,禁軍各衛的統領、兵部及其他相應司部的要員並薛沐風、劉喜等人前來,看到殿中被捆的姜全,又驚又疑。景瀾肅然道:“叛王姜全藏身宣政殿欲刺殺聖上,因身受重傷,適才已被程有降服。禁軍衛,開啟殿內密道,恭迎聖上。”
一盞茶後,夏期在趙晟的攙扶下走出密道,眾人跪迎。
“平身”二字尚未出口,夏期便因劇烈的腹痛而支援不住。辛辛苦苦隱藏了七個多月的肚子終於顯露於眾人面前。然而他已無暇顧忌龍顏的問題,滑胎的危險再次籠罩了他。
太醫院全員出動,保胎的保胎,療傷的療傷。
景瀾望著殿外天空最遠處露出的一抹白光,那顆被掂起來起伏不定了半年多的心,終於放下了。正如程有方才問他的那句:今夜,能睡個安穩覺了吧?
今夜已然過去,晴朗的明日正在走來。
一切有驚無險,盡如人意。
只是……
景瀾再次摸出懷裡的藥瓶,只希望一切能真的……盡如人意。
隱青山下,子褚真人站在熹微晨光中,遠方的天空顯出濃烈的紅。
不久前,順寧王二世子閉門焚火,將順寧王府燒成了一片灰燼。那灰燼中,有開國的戰功、王爵的榮耀、稱霸的野心、落敗的絕望,亦有對他的謾罵與仇恨。
造反乃誅九族的大罪,如今姜氏只剩下了他腹中這即將降臨人世的唯一血脈。
腹痛已近三個時辰,子褚真人轉身往山上走。姜氏大劫,這孩子怕是也受了震動,竟比產期早了三日要生。到底在腹中呆了許久,子褚真人對他頗為愛憐,此時此刻縱然措手不及,仍是十分歡欣。山路尚未行到一半,他的腳步越發凝滯,停下休息的時間越來越長,疼痛的間隙越來越短。
腹中猛地一縮,胎水破了。
無奈地捧著肚子靠坐在樹下,這孩子,果然是他的劫。
解開衣衫褲子,挺身用了一時力,卻不見進展。
腰腹沉痛愈重,精美絕倫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難耐痛苦的神色。眉頭擰起,呼吸紊亂,呻/吟聲亦漸漸嘶啞。髮際的細汗漸漸變為豆大的汗珠,臉色開始虛白,挺起的腹部不斷震動發硬。子褚真人試著提了提體內清氣,不想卻與臨盆時強烈的胎氣衝撞,疼痛更甚。於是他只好扶著肚子掙扎用力,希望早點擺脫此重生之苦。然而事與願違,近兩個時辰過去,胎兒紋絲不動,腹痛毫無間隙,子褚真人被折磨得渾身無力,幾乎神識不明。
意料之中的難產,所謂重生,不單止他一人。但凡重生新生,亦都發端於初,而歷經艱難。至於他能否渡過這道劫,現下卻也沒把握了。
恍然間一個人影行至身前,陌生而熟悉的淺青色衣袍讓子褚真人一愣,接著嘆了口氣,“你……怎麼來了?”
“我算得你今日有劫,我若不來,你便渡不過此劫。”
“你我約定……”
“你我約定百年不相見,明日即約滿之期。”淺青色衣袍蹲下,伸手將臨產之人抱在懷裡,嘆息,“你我的賭約,是我輸了。”
子褚真人這才看向那人的臉,年輕俊朗、眉目灑脫,如墨的黑髮隨風輕動。
疼痛又盛,子褚真人握住這人的手,待疼痛平息,鬆開緊咬著的唇,低聲道:“也就是你,才能將日子記得這麼清。”
那人笑了笑,餵給子褚真人一粒補氣的藥丸,手放在他腹側緩緩順胎,“姜全與這孩子是你的劫,而你是我的劫。劫難往復,天道輪迴。”
子褚真人盯著那雙平靜且執著的眼,忍痛喃喃道:“劫難往復,的確啊……”
黃昏晚照時,清脆的啼哭聲響徹隱青山,子褚真人精疲力竭,沉睡於青衫人懷中。
隱青山夕陽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