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入宮,早將一切打點整齊,如今得了宮人通報,提前迎在門口,老遠便翩翩下拜,笑盈盈喚了一聲母親。
蘇暮寒走在後頭,瞧著溫婉淡妝素裹的樣子秀雅宜人,心裡卻像有根針扎得尖銳,他趨前淺淺一揖,柔聲喚了句:“婉姐姐。”
溫婉側身避讓,不受他的禮,自己卻照舊福了福身,回應道:“世子何須如此客氣,一路辛苦,裡面請。”
往日裡只做溫婉是自矜身份,不敢與自己姐弟相稱。
自打十二那日曉得周老爺子一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這麼長的時間,自己都被溫婉玩弄於股掌之上,蘇暮寒再回想她的態度,哪裡是什麼客氣,分明是老早便與自己劃清界限。
蘇暮寒心頭無名火早已燒起,若不是礙著母親在側,真想將溫婉拖到一邊,好生問個仔細。
打從幼年時無來由的親近,令他知曉溫婉身世的那一刻,更對她毫不設防。他一門心思將溫婉看做自己人,溫婉防他之心卻甚於防賊。
明明早與夏鈺之暗度陳倉,護得自己外祖一家周全,卻還要惺惺作態,拜託自己尋人。
今日想刺一刺溫婉,蘇暮寒又怕得不償失,忍了又忍,壓下心裡的怒氣,刻意放緩了腳步。
他面上浮起不達眼底的笑意,淡淡問道:“婉姐姐既喚一聲母親,咱們便是正經的姐弟。多喚了這幾個月的世子,難道還沒有喚夠?”
楚朝暉走在前頭,渾然不覺空氣裡有隱隱的硝煙氣息。一點嫩寒襲人,花斛間盛綻的金桂搖曳多姿,點點明媚開放在溫婉眸間,她無聲而笑,綿軟的話裡一樣藏著細針:“總覺得世子更為尊重些,再過些日子便要改口喚做王爺。”
語音清淺又模煳,唯有笑聲似空谷黃鸝,傳到楚朝暉耳中。
離得遠些聽不真切,楚朝暉只做這姐弟二人是在寒暄,暗自壓下心底的苦笑。打小便相熟的兩個孩子,一向也算親厚,又哪裡曉得私下還有身世的羈絆。
眼瞅著兩人並未跟上來,楚朝暉便駐了足,回首說道:“阿婉與暮寒略坐一坐,母親去後頭更衣。”
溫婉遙遙應了一聲“是”,回道:“替母親選了兩身衣裳,都搭在熏籠上,請明珠姐姐瞧一瞧,哪一身更為妥帖。”
明珠頷首而笑,扶著楚朝暉往後頭更衣,只餘了這姐弟二人暗藏玄機。溫婉便喚小宮婢上茶,將蘇暮寒讓在上坐,自己款款陪在下首。
茶是生普茶磚,發酵的日子短,入口有些苦澀,回味卻是悠長。
蘇暮寒優雅地以杯蓋抹去上頭淺淺的浮沫,啜飲了一口。實在不喜歡那生澀的氣息,隨口笑道:“婉姐姐如何喚了口味,我記得你並不愛飲生普。”
溫婉儀態溫柔恬靜,一襲淡綠曳地長裙,外罩青色雲錦蓮紋寬袖夾衣,細細的腰帶挽成絲結垂在腰間,越發襯得風姿翩然。
抬手飲茶間,腕上一隻冰糯飄花的翡翠鐲細膩柔潤,如汪著一灣碧水。那般好的成色與水頭,那般嫻雅與從容的氣度,淺淺撞入蘇暮寒的眼瞼。明知眼前人身上有著與自己相同的血脈,卻又真是愛恨兩難。
溫婉腕上叮噹,輕柔地執著茶盞淺淺一笑:“阿薇有朋友走茶馬古道,說是上好的茶磚。昨日方才得了兩塊,今日便拿出來待客,不想世子卻是不喜歡。既然茶不如舊,還換做水金龜吧。”
有宮婢上前,想要撤下蘇暮寒手邊的茶盞,去替他重新換茶。蘇暮寒卻是略略擺手,示意宮婢退下。
他清湛的目光從溫婉面龐上掠過,流轉的眼波里帶著絲玩味。
綿裡藏針,溫婉竟然主動提起茶馬古道,想來知道的東西不少。蘇暮寒縱然掩飾得再好,也不由鋒芒微露,悠悠問道:“茶不如舊,婉姐姐是什麼意思?”
溫婉笑靨淺淡,眼神明亮而且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