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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她在外堂稍候。”
兩個月不見,羌良人原本形諸於外的憔悴已然消逝,打扮得光鮮亮麗。但在一轉眼,一揚眉的時候,卻缺少了一種活力——就像被剪下來供在瓶中的花朵,鮮豔美麗,可卻失了長久存活的根本,透出一股必將萎落無存的頹然。她以前憔悴的只是外表,此時憔悴的卻是內心。
只是我一出現,她看著我,眼裡光芒閃動,卻又升起了一股鬥志,笑盈盈的問:“雲郎中遠來南滇,竟不曾出驛館賞玩南國與中原不同的風光,難道怕我——南滇風俗不成?”
她將那個我字拖長了音,卻是有意激我了。我袖中指尖微顫,臉上卻笑道:“南滇風俗奇異,我早便想尋故人帶我一覽殊勝,只是未能得便。來此月餘,未見故人芳蹤,我本以為是故人愧不敢見我,原來不是啊?”
羌良人臉色微動,我不等她回應,便舉手一引,笑道:“你既有盛情,何不帶我四處隨意走走?”
“雲郎中有興趣,阿依瓦當然奉陪。”
滇國的王城人口才十來萬,論到繁華根本無法與長安相提並論,但這是整個滇國相對富裕人家聚集的地方,所以街道上的行人衣著打扮都不錯。
我走得很慢,神態十分適意悠閒;羌良人開始走得快,但她很快意識到我的拖拉,腳步也放慢了,漸漸的合上了我走路的節奏,緩慢而懶散的悠然漫步。
我們兩個人,並肩走在南國的街衢上,彼此都笑容滿面,似乎言談甚歡,早把曾經發生過的仇隙忘記,視對方對摯友。
我們都知道對方絕不可能成為真正的朋友,但不知為什麼,明明是結下了深深仇怨的仇人,在這遠離長安的地方,竟於彼此的敵視之外,還有一份默契——我們在面對彼此的時候,都撇開致使我們結怨的那個人。是誰引發我們之間的仇怨不重要,我們只是結下了無法化解,但又算不上要分生死的仇而已。
街道上的行人不知是對我這身漢家衣裳感興趣,還是尊重她的身份,我倆慢悠悠的行來,指點風物,竟紛紛退避,可他們退在一邊,卻又不離開,看著我們在街上閒晃。
我在這異地國度裡沒有絲毫負擔,大大方方的任人注視打量,只管順性賞玩街市上的風物人情。走了一陣,不知從哪裡飄來一陣三胡和彝簫相和的樂聲,樂聲纏綿婉轉。我駐足細聽,突聞那曲中有人反覆吟唱“阿依瓦”三字,不禁看了羌良人一眼,笑問:“這是唱你的歌?”
她一路解說南滇風光,都十分仔細,但我問到這支曲子,卻神色古怪,眉目間盡是悵惘之色,竟沒回答。
我心裡一動,數著那樂聲的節拍,順著那調子擊節唱道:“一去家國二十年,神魂常游到蒼山。而今真個回故地,不如酒醉夢一場。”
羌良人怔了怔,面色大變,狠狠的瞪著我,厲聲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我輕輕一笑,含誚反問:“阿依瓦,是不是回到故鄉,卻突然覺得日日夜夜想念的故鄉,突然就變了樣子,陌生得讓你心裡不安?”
她的臉色頓時從白裡透出一股青氣,身體晃了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穩。我剛才那句話,顯然正擊中了她的脆弱之處。
我加快了腳步,突見前面一處巷口景色有些熟悉,不禁注目細看。待見那巷內有幢傾倒的樓房,這才想起這是什麼地方——這是我們進城那日,看到毒蟒叨食嬰兒的人家!
我走過去細看,那殘損樓房的廢墟里,卻不見絲毫人氣,當日護主的那頭大象,還有應該來收拾殘局的屋主人似乎都沒有出現過,左鄰右舍都關門閉戶,不見蹤影。
那天那蟒蛇吞食了嬰兒後,還發生了什麼事?
我心下悲涼,雙手合什,躬身拜了兩拜,祝禱那葬身蟒口的無辜嬰兒早入輪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