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張泰徵屢次受挫於汪孚林之手,幾乎生出心魔,亂來一氣給家裡惹出了大麻煩非常不滿,可從心底來說,他親自出面去和汪孚林打交道的時候,仍然帶著那麼幾分居高臨下。
蒲州張氏和松明山汪氏的發家歷史差不多,一個是從滄鹽起家,一個是從淮鹽起家,往上數都不過幾十年的歷史,但汪氏這些年在商場上沒什麼了不得的人物,更多的是跟在程許兩家身後做個小嘍囉,再加上汪道昆已經致仕回鄉,汪道貫不過是一介縣令,汪孚林哪怕名聲赫赫,可實質上卻還是區區七品御史,所以張四教已經覺得自己非常重視對方了,沒想到如今看來,他終究還是小覷了人。
他哪裡能想到,汪孚林明明已經答應媾和,又已經交上了彈劾馮保這個最大的投名狀,可轉手一刀對準張四維捅上來,照樣又深又狠。如果僅僅是彈劾張四維也就罷了,他幾乎可以斷定,那冒充他聲音,調動得張家團團轉的人也是汪孚林指使,所以才能把劉守有牽扯進來,隨即又一刀砍了劉守有!
可那個冒充他聲音的人……
張四教拖著僵硬的腳站起身,卻如同年少時對長兄的敬畏一樣,不大敢抬頭去看張四維的眼睛。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到張四維開口問道:“你雖說在外拋頭露面多年,但想來要把你的聲音學得惟妙惟肖,絕對不是一日一天之功,你可有什麼懷疑的人嗎?”
儘管很不想把那件昔年醜事給說出來,但如今這節骨眼上,張四教更擔心的是對方如法炮製,屆時他就算疲於奔命也必然難以提防。因此,他只能低聲將劉英的事情說了,隨即就聲音苦澀地說道:“我只以為她坐的那條船在運河上翻了,人死了,回來報信的僕婦也是這麼說的,可沒想到……”
沒想到之後的話,那就不用說了。張四維自從考中進士之後就一直在京城為官,只有入閣不成,卻被殷士儋一招反擊弄得狼狽歸鄉的時候鄉居數年,可即便如此,對於弟弟當年那點家事,他還是頗為了解。因為父親仍在,張家一直都沒有分家,所以張四教帶了個風月女子回家卻被老太爺拒之門外,而後置之別宅,還曾經抱了個女兒回去,但最終沒養住的事情,他都聽說過。
他一向最欣賞這個機智百出,卻不得不沉淪商場的弟弟,此時不由得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怎麼就這麼糊塗!她的女兒要麼給她養,帶回家之後,如果沒養活就實話實說告訴她,她要是受不了要尋死那就隨便她去,可你卻竟然拿著這麼個子虛烏有的丫頭一直矇騙她,竟然還把她送出去做那種腌臢事情!這下可好,滅口不成,卻把這麼一個大禍患丟在外頭!你之前還說你侄兒,我看你比他還糊塗!”
張四教面色蒼白地垂頭聽訓,心中亦是悔恨難當。他最沒有想到的,那個自己叫她做什麼都百依百順的女人,竟然會在劫後餘生之後投靠汪孚林!要知道,那是一個毫無見識的花船女子,怎麼知道汪孚林和家中有仇?怎麼會寧可花費這麼多曲折來找自己報仇?
“大哥,只怕侄兒便是這流螢用詭計悄悄賺走,可家中上下卻宣揚他已經死了,如今該怎麼辦?”見張四維只不作聲,張四教咬了咬牙,這才又開口說道,“今日皇上去跪奉先殿的訊息,已經滿京城瘋傳了開來,你去伏闕卻沒有任何下文,只怕皇上在宮中已經全然落了下風,當此之際,是一條道走到黑,還是……”
還是之後的話,他實在是說不出來。這時候要服軟,就不是汪孚林肯不肯接受城下之盟的事情了——已經上了奏本彈劾的汪孚林絕對不可能收手,而且張四維領頭伏闕的事都已經做出來了,那麼就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