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零章 空手套白狼
第二天一大清早,汪孚林便帶人動身前往水門街。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詢問路人,許老太爺口中的歙縣許家宅院究竟在哪裡,就看到了一番他昨天想看卻沒看到的場面。
水門街邊上乃是一條縱橫交錯的水路,上頭從北到南,從西到東,總共橫跨了約摸七八座橋。此時此刻,就只見黑壓壓一大片人聚集在橋附近,但卻沒有太多喧譁。和之前汪孚林在杭州城內外看到的那些綢緞衣服不同,大多數人都是衣衫襤褸,上頭補丁疊補丁,有男有女,女子反而是少數。好幾個處街角還有粥桶,有人用大勺在桶裡攪動著和水差不離的稀粥,來去的人大多都會喝上一碗,卻不見給錢。
“城南吳家機坊,要十個人,全都要緞工!”
聽到這一聲吆喝,汪孚林本以為必定會應者雲集,可讓他詫異的是,那些喝粥的人並不見開口答應,而是有個衣衫較為整齊的中年漢子迎上前,和來人彷彿是討價還價了一陣子,繼而就回過頭來把手一招。須臾,便有十個人二話不說上前來,直接跟著之前那叫嚷的來人去了。至於其他的人,儘管有的面露羨慕,卻沒有人敢爭執,只是默默地繼續苦等。
汪孚林只駐足旁觀了不到一刻鐘,前前後後來要工人的大約三撥,要的從七八個人到三四個人不等,可這一窩蜂到這等著上工的卻絲毫不見少。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浙江巡撫鄔璉昨日為什麼這樣感慨萬千。大明從立國之初就被太祖朱元璋設定為一個農業國家,發展至今工商業已經開始漸漸超過了農業。尤其在東南地域。這種站街似的招工方式。怎能不讓那些讀聖賢書的文官感到驚恐?又不是人人都像汪道昆出身商家,於是認為應該農商並重。
他很快便悄然離去,找了個路人詢問過後,順利找到了地頭。許老太爺一見面便對他笑言昨夜陳老爺親自過來打探,汪孚林對此早有猜測,倒也不覺得奇怪,而是提到了之前來時那座座橋頭人滿為患的景象。儘管許老太爺並不從事絲織業,但他走過的橋比汪孚林走過的路還多。當前去煙雨樓赴約的路上,他就少不得對汪孚林解釋一二。
“到這裡來等人僱傭的織工緞工以及其他匠人,約摸有幾百人,免費供粥的,就是周遭幾戶兼做牙行的歇家。他們和城中內外那些機主多為商定好的,每人每日工錢抽成十分之一,他們則是負責在十日之內幫僱工找到僱主,當天幫僱主找到手藝嫻熟脾氣溫順的工人。所以,這三方約定俗成,人人得利。”
聽到這裡。汪孚林就知道,這裡已經形成了一套相應的制度。和後世的人才中介類似,總之就一句話,只要不是突然產能過剩,儘管日子苦些,勞動力市場還算是井然有序,不用官府操心。不過,鄔璉本來也只是體恤這些僱工,痛恨的是那些收保護費的打行中人,他今天倒沒看見這樣的景象,因而,蹭坐許老太爺那寬敞馬車的他理所當然又問及了此事。
“那些遊手好閒的傢伙?”許老太爺頓時眉頭大皺,繼而便冷笑道,“農人種地,工人做工,商人經商擔風險,稍有不慎便連本帶利虧個精光,還要欠一屁股債,就連看似風光無限的朝廷官員,卻也是寒窗苦讀十數載,這才能夠崛起。只有這些混跡市井,不肯吃苦也沒有一技之長的傢伙,最叫人可恨。聽說你開了一家鏢局,收容了一幫這種傢伙?你卻要小心,這種人多半都是滾刀肉,無情無義,關鍵時刻捅了同伴一刀也有可能。”
許老太爺不會看不起農民,不會看不起僱工,更不會看不起商人,至於官員他更是一定會供著,可對於打行,他的態度卻至為厭惡。
覺察到了他的這種態度,汪孚林想想同樣深惡痛絕的鄔璉,想想之前打算一石二鳥的浙江三司衙門主官,想想不得不捏著鼻子寬大為懷的杭州知府凃淵,汪孚林並沒有任何奇怪。就猶如舊上海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