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椅子,一個勁兒地把這絞毛線拆開,套在我的兩手上。她默默地做著這一切。動作緩慢得滑稽可笑,在那微微張開的嘴邊仍然掛著快樂而狡黠的微笑。她開始把毛線繞在一張對摺的紙板上,忽然以明亮而迅速了的目光向我瞥了一下,使我不由得埋下了眼睛。當她那對常常半張半閉的眼睛睜得很大的時候,她的臉完全變樣了:臉上好像煥發出了光彩。“昨在天您對我有什麼想法,mosieur,沃爾傑馬爾?”過了一會兒,她問我。“您大概指摘我了吧?”
“我……公爵小姐……我什麼想法也沒有,我怎麼能……”我窘迫不安地答道。
“聽我說,”她不以為然地說道,“您還不瞭解,我是個非常古怪的人;我希望人家對我永遠說真話。我聽說您才十六歲,可我二十一歲了:您看,我的年紀比您大得多,所以您應該永遠對我說真話……要聽我的話,”她補了一句。“您看看我,您為什麼不看我?”我更困窘不堪,可我抬起眼來看她了。她微微一笑,只不過不是先前那種笑容,而是另一種表示讚許的微笑。
“您看看我,”她低聲說,溫柔地壓低了嗓音,“我不討厭人家看我。您的臉挺討我喜歡,我預感到我們會成為朋友的。
您喜歡我嗎?”她狡猾地補了一句。
“公爵小姐……”我本想開口了。
“第一,請叫我齊娜依達?亞歷山德羅夫娜;第二,小孩子(她作了糾正)——年輕人不把他們心裡想的直截了當地說出來,這算什麼習慣呢?大人才可以這樣。您究竟喜歡我不?”雖然我覺得很高興,她跟我說話那麼坦率,可我卻覺得有點兒委屈。我想讓她知道,眼她打交道的不是一個男孩子,我盡力裝出一副很隨便的、嚴肅的神態,低聲說:“當然羅,我很喜歡您,齊娜依達?亞歷山德羅夫娜,我不想隱瞞這一點。”
她的頭慢慢地搖了幾下。
“您有家庭教師嗎?”她忽然問道。
“沒有,我早已沒有家庭教師了。”
我扯了謊,我跟我的法國教師分手還不滿一個月哩。
“哦!我明白,您完全是個大人了。”
她輕輕地敲了一下我的指頭。“把兩手伸直!”她勤快地把毛線繞成了一個球。
我趁她還沒有抬起眼來,就仔細地打量著她,開頭是偷偷地看,後來越來越膽大了。我覺得她的臉比昨天更嫵媚了。
她臉上的一切都顯得那麼清秀、那麼聰慧、那麼可愛。她背朝著一扇掛著白窗簾的窗子坐著,陽光透過窗簾照射進來,一抹柔和的陽光照在她那非常輕軟蓬鬆的金髮上,也照在她那冰肌玉骨的頸脖上、她那微微傾斜的兩肩上和那酥軟平靜的胸脯上。我望著她——她對我來說是多麼珍貴、多麼親近呀!我覺得我早已認識她了,而且在我認識她以前,我簡直什麼也不懂,沒有真正地生活過……她穿著一件深色的、已經穿舊了的連衫裙,圍一條圍裙,我覺得似乎我樂於撫摸這件連衫裙和這條圍裙的每一個皺褶。她的鞋尖露在她的連衫裙外面,我真想倒在這雙鞋子跟前……“此刻我坐在她對面,”我心想,“我跟她相識了……多麼幸福呀,天哪!”我高興得幾乎要從椅子上直蹦起來,可我的腳只稍微擺動了幾下,就象一個吃著美味可口的東西的孩子一樣。我快樂得如魚得水,但願一輩子也不離開這個房間,不離開這個坐位。
她的眼皮慢慢地抬了起來,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又對著我閃出了溫柔的光輝,她又莞爾一笑。
“您怎麼這樣瞅我,”她慢條斯理地說,並用指頭點了點威嚇我。
我不覺臉紅了……“她什麼都明白,她什麼都看得見,”這個念頭在我的腦海裡閃了一下。“然而這一切她怎麼會不知道,怎麼會看不見呢!”
隔壁房間裡忽然發出一陣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