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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心中唯有不忍,唯有憐惜。
孤拉住那雙手,溫聲與她說話。
孤說,“榻上睡吧。”
她縮回了手。
出了暴室,她便是不願的。
孤應當知道。
她十分小心地回話,“奴給公子守夜,公子夜裡有事,便叫奴。”
孤默然無言,並不強求。
不過是願她安眠,並不打算要她。
罷了。
都由她吧。
她去了屏風之後,就在那冰涼的地板上蜷著。
似在暴室之中一樣蜷著。
孤仍舊目不交睫,夜不成寐。
母親說孤十分憔悴,孤並不曾對鏡瞧過。
孤不願看鏡中那個暴戾嗜血的人,他的形銷骨立只會使孤益發覺得醜陋,覺得噁心。
孤嫌惡這樣的許瞻。
如她一樣嫌惡。
世人追隨的公子許瞻,是思深益遠,鋪謀定計。是淵渟嶽峙,圭璋特達。
他們不知自己眼裡的公子許瞻,竟有一間暗無天日的暴室,竟囚了一個再沒有還手之力的姑娘。
他們若知自己追隨的公子許瞻是一個如此陰騭病態的人,可還甘願鞍前馬後,執鞭隨鐙?
孤不知道。
也無暇去想。
燕國的九月,已經生了涼。
孤給了她一張鵝毛毯子。
一夜不眠,天明又渾渾噩噩地去忙,忙完再渾渾噩噩地回蘭臺,也不知這樣的日子到底何時才是個盡頭。
孤回來時,看見阿拉珠正在青瓦樓外放紙鳶。
一個沒有見過光的人,不會知道光有多好。
不知道光的好,便不覺暗夜難熬。
孤也沒有見過光。
孤也沒有見過這樣的光。
孤沒有見過她清明放飛紙鳶的模樣,但她在沈宴初跟前,定然也會笑得這般明媚開懷吧?
她也會笑著對沈宴初說,“大表哥!快看!小七的紙鳶!”
她曾經,也這般鮮活吧?
可惜,孤沒有見過她這般鮮活的模樣。
孤望著鮮活的阿拉珠,眼裡心裡卻都是那個俯首為奴的小七。
忽而繩子一斷,紙鳶遠遠地蕩去了天邊。
孤心中重重一嘆。
樓裡的人也該走了。
也該回她的魏國,回她的桃林,做一個自由的人了。
孤進臥房時,她縮在牆角,埋住腦袋不敢抬頭。
她十分歉然,小心翼翼地與孤說話。
她說,“奴不是有意要郡主看見的,奴沒有藏好,郡主就到了屏風後來。”
她說,“以後奴可以藏在櫃子裡。”
孤眼裡一溼,孤的心口似被刀刺了,絞了,被一下下地剁碎劃爛了。
孤把她毀了。
孤抬手摩挲那赤金的項圈。
孤問自己,何苦啊,許瞻。
你圈著她,囚著她,困住了她的身子,也困住了你自己啊。
你如何困得住一個魏人的心啊。
她果真成了這副低賤的模樣,你歡喜嗎?
連阿拉珠都給她起了一個叫“阿奴”的名字。
你歡喜嗎?
孤捧著她的臉,以額相抵,良久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孤吻了她。
在大婚前夜。
孤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再也不曾吻過她了。
回過神來卻又笑自己痴傻,孤從來也沒有真正地吻過她。
她從來都要孤守禮自重,她從來都是不肯的。
孤壓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