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莫不穀,我獨不卒。
(意為,孤獨地活著沒意思,不如早些死去。沒有父親何依仗?沒有母親何憑恃?出門就會心含憂,入門不知到何處。想要報答此恩德,上天蒼蒼無窮盡。民眾無不享安樂,獨我不能終養親)
小七喉間發苦,哀思如潮。
她望著殿裡的人,那一身傲骨從也不肯低頭的人,他也會這般想嗎?
小七含淚起了身,謝樵又來攔,“想清楚了嗎?進去了,就走不了了。”
是,小七清楚,她什麼都清楚。
因而往日不願見公子,是夜不願入宮,方才也不願進殿。
她回了謝樵,她說,“失去父親的痛,你也有過啊。”
十歲那年,就有過那椎心泣血的痛了。
謝樵不語。
不再問她,“你要負了謝玉嗎?”
也不再攔她,“山長水遠,苦海無涯,小七,但願你不必後悔。”
小七繞過素紗屏,默然進了內殿,就在一旁伏地朝榻上的老者跪拜了下去。
替嘉福磕了頭,為了莊王的厚待。
也替章德磕了頭,為了她最好的朋友。
內殿的白玉磚鋪了一層厚厚的氈毯,跪伏了下去,卻也似那人一般久久都不曾起身來。
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九重臺的藥味可真濃啊,可在裡頭待久了,竟也察覺不出了。
即便跪伏在此處,那撕心裂肺的感覺也並沒有減輕半點兒。
只想要痛哭一場。
為愧疚,為遺恨,為不能兩全。
良久過去,才聽見一旁的人低嘆了一句,“你來了。”
他的聲音低沉悠遠,蒼蒼然,渺渺然,好似飄忽九天之外,不在人世之間。
小七心頭一酸,繼而那五臟六腑四肢百骸也都倏倏然全都跟著酸澀起來,一次又一次地逼得她溼了眼眶。
他心中可有不平?
他心中可在怨怪她?
怨怪她何不早一些來?
小七抬起頭來,這月餘來第一次抬眼正視公子許瞻。
他衣帶漸寬,十分憔悴,從前那寬厚的肩頭如今竟勾勒出了兩段稜角分明的骨形。
但他仍舊望著自己的父親,並不曾轉頭看她一眼。
因而她不知道那人眸中有沒有淚,眼尾是不是泛紅。
小七口拙,不會寬慰人,囁嚅了片刻,卻也只說了一句,“公子節哀。”
那人怔怔地出神,好一會才微微點頭,“父親給你備了肉脯,夜深了,回去吧。”
曾經蜜裡調油的兩個人,終有一日也變得如此客氣疏離。
小七沒有走,兀然一旁跪坐,輕輕說道,“我陪著公子。”
那人再不說話,沒有應一聲“好”,也沒有攆她離開。
小七想,她該陪陪那個含恨而終的老人,也該陪陪一旁這個傷心的人。
即便一句話也沒有,那也不打緊。
哪怕是此時這般默默陪伴的時刻,也已經許久都不曾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