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直不曾見過裴孝廉,原來他與虎賁一起隱在屋脊暗處,專去伏殺謝玉了。
你想,一個多次栽在謝玉手裡的人,必定早就切齒拊心,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怎會不逮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痛下殺手,以牙還牙,去報了這切骨之仇。
良久過去,那人擺了擺手,說起話來亦是無氣無力,“去罷。”
那莽夫這才察覺此時情形不對,不敢再多嘴邀功,趕緊躬身退下了。
小七猶怔怔地出神,那人已將她攔腰抱起,大步往廊下走去,輕聲哄她,“去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去好好睡一覺,醒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步伐慌張,語無倫次,小七極少見他這副模樣。
她的腦袋在那人臂彎外仰著,看這夜色黑沉沉漫無天際,就似這吃人的燕國,要把人一口口地全都吞噬進去,吞得乾乾淨淨,連一點兒骨頭渣都不剩。
她望著那株山桃,她想,那是今夜吊起她的地方。
她望著那碎了瓦當的屋簷,她想,那是今夜伏殺謝玉的地方。
她望著這不見清明的庭院,心中憮然嘆息,這就是曾經的青瓦樓啊!
一個囚過她、折辱過她的地方。
她喃喃道,“我不喜歡燕國,我想回家了。”
水珠兀自垂著,垂到了她的臉頰,與她自己的眼淚匯成一處,咕嚕咕嚕滾了下去,順著脖頸,滾進了領口,很快就把領口洇溼浸透。
進了屋,屋裡也並不暖和,案上還放著那滿滿一托盤的蝦仁餃子,這大半夜都過去了,想必餃子也早就漏了湯,破了皮,成了一堆不得不棄的汙穢。(汙穢,垃圾的古稱)
一時透骨酸心,眸中悲涼浮漫。
她想,小七,這輩子也不再包餃子了,再也不包了。
那未完成的裡袍也不再做了,再也不做了。
身下一軟,被那人放上了臥榻。
她過慣了窮苦的日子,那厚厚的茵褥原本也是她十分喜歡的,那暖和的衾被亦是她十分貪戀的。
然而今夜再躺在這裡,卻是困心衡慮,鬱郁累累。
額間一熱,被那人抵住了,那高高的鼻樑觸至她的鼻尖,他的臉頰亦是水漬瀰漫。
總有許久過去了,都不見那人說什麼話。
她說,“我祖母想念我,我要回家去侍養她。”
她還沒有見過自己的祖母,但既是父親的生母,想必會待她好。
至少謝玉口中的祖母是一個慈藹可親的老人,謝玉是霽月光風的君子,他的話不會有錯。
那人兀然哽咽,“小七,不走。”
不走,留在這裡卻也沒了什麼盼頭。
但人活著總得有盼頭啊,沒有盼頭,活著還有什麼勁呀?
不就是行屍走肉,似個釜底遊魂麼?
那人仍舊抵在她的額間,但小七已背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