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日光灑來,她總要在擀皮包餡兒的空當抬頭細看,看著細微輕薄的麥粉在暖黃的日光中飛揚,她伸手去接,總見那人會望著她怔怔出神。
有一回他問,“小七,從前的事,你想起了幾分?”
他還在憂心從前,是了,從前有那麼多的不好和不痛快,那些不好和不痛快也都是刺呀。
可人活著,總要往前看吶。
總記著從前,念著從前,該活得多辛苦呀。
她不願活得那麼辛苦,因而只記得他從前的好,不去記他的不好。
心裡這樣想著,口中卻道,“我不怎麼記得了。”
那人只是笑,並不再去追問。
大抵是記得也好,不記得也好,如今才是最好的。
旦要如今好,從前的事記不記得便不再那麼重要了罷。
定然是的。
但那人即便再忙,也沒有一夜是不要的。
他好似總有用不完的精神,也總有使不完的力氣,夜夜總叫她倒戈棄甲,一次次地告饒投降不可。
有時候會說幾句閒話,他說,“今日見了母親,她嫌深宮孤寂,問你什麼時候和阿蘩一起進宮,多陪陪她。”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修長的指節在她腹上摩挲,小七便知周王后定然又在操心子嗣的事了。
西林苑的事那人也是知道不少的,有一回他還問,“聽說有一個叫餘歇的人,你待他十分不同,可有這樣的事?”
說這話的時候他那青銅般的手撥弄著她的胸乳菽發,駭得她夾緊雙腿,只能扯一句,“見他幹活利索,公子又亂想什麼。”
那人如今信她,並不再去計較,這才將將遮掩過去。
小七安心侍弄她的桑蠶,她想,待西林苑的蠶絲織出了第一匹布來,她要給公子做一件裡袍,袍角繡上一隻白鶴,抑或一朵綻開的木蘭。
她還要釀上幾罐桑葚酒,那人喝慣了玉露瓊漿,從前是連桃花酒都不曾飲過的,自然也不會飲過桑葚酒了。
小七暗想,但若把這新裡袍送給他,把這桑葚酒端給他,指不定他得多高興呢!
她的桑田長得多好呀,你瞧,這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出自《詩經·魏風·十畝之間》),意為十畝桑園綠樹間啊,採桑人兒多悠閒。說明春秋時期桑樹已經成片栽植,且一塊桑田已有十畝之大)
蛋和魚已使她賺得盆滿缽滿,一個庫房已盛不下滿滿當當的明刀了。她心裡歡喜,又盤算著,若是再織成了布匹,還不知自己要富成什麼樣子呢!
她把借人借地的租金還了蘭臺的主人,依然還剩下千餘,又用這千餘明刀在京畿附近買下了地皮來。
那人道,“這本就是給你的封地,何必再來買?”
小七不肯,她連地契都沒有,沒有地契的地便不是自己的,她怎會不知這個道理,因而得買,也必須得自己買。
那人只得應了,命鄭寺人去尋了京畿的輿圖和地契來供她挑選。
小七依舊不肯,她的每一筆錢都定要花在刀刃上不可,既然要買地,必得親自去檢視。
那人也依舊應了,閒時乘著王青蓋車與她一同去京畿看地。這薊城外頭呀,小七已許久不曾出來,七月的京郊水草豐美,實在美麗。
買了地,也拿了地契,順帶就在河裡捕了魚蝦。
小袍擺掖到腰間,挽起袍袖和褲腿兒,就地折了柳條編成淺口小籮筐,站在溪流裡一撈就是一小筐小河蝦,那人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就坐在樹下陰涼裡定定地望她。
還就地壘了簡易的小灶臺,叫那莽夫去撿柴火,那莽夫樂得忙活,屁顛屁顛地很快就抱了一大堆乾柴來。
麻利地把蝦子清洗乾淨,繼而盛進瓦罐裡